不一会儿,他又问道:“不过,若人力闲置,不事生产,岂非滋生流民?”
刘桂生笑道:“既然机械大兴,届时工厂遍地,招工犹嫌不足,何愁流民?”
刘桂生这话当然是报喜不报忧,不过未来之事说不准,过早担心无益。
又道:“还有一事需报与陛下知晓:昭月已身怀六甲。”
隆安帝喜道:“此话当真?”
“臣岂敢妄言!”
“好好好,不想刘卿倒是跟朕跟得紧,也是一段佳话,将来孩子满月,朕自有厚礼奉上,哈哈哈。”
“臣先谢过陛下!”
刘桂生又说道:“此外,臣还要向陛下辞行。”
隆安帝有些不舍道:“朕记得刘卿说过,机车造好便要南下,不想转眼之间已成就如此壮举。”
“京畿勋贵退民田,缴逋赋,百姓皆颂万岁圣明,然天下万民皆陛下赤子,雨露岂可独惠畿辅一地?臣愿推广京畿仁政,使大周生民皆体陛下深仁厚泽,并考察隆安新政成效。”
隆安帝拍案道:“好,若诸臣皆若刘卿这般公忠体国,则盛世可期也。朕便赐你尚方宝剑,许卿代天巡狩,便宜行事。”
刘桂生忙俯首称谢。
其实,除了巡视新政,他还打算考察一下交通,为今后铁路规划打好基础。
说了正事,两人又闲聊一阵,其间,原裕王妃,如今的毓妃萧婷,携着一个姐妹进来问安奉茶,这姐妹蛾眉螓首,面白如玉,却白里透红,看着隆安帝,脸马上红到脖子根。刘桂生一看就明白了,估计是北静王妃方玉容。
隆安老弟,你的口味真重啊!
回到国师府,刘桂生便与昭月说了出京之事,昭月已有身孕,不便同行,她万般不舍,却也不敢谏阻,只让他带上无双:“无双出身武勋之家,自小会些拳脚,倒不虞累赘,带在身边也可照顾起居。”
无双就在旁边,刘桂生无可无不可,对她说道:“也罢,只不许说苦。”
昭月也吩咐道:“日常仔细些,卖些力气,好好伺候爷。”
无双哭着脸道:“奴婢可没公主那身子骨,只怕被爷折腾散架。”
昭月笑骂道:“死妮子,得了便宜还卖乖,多少名门贵女求都求不来,你倒端起来了。若是照顾不周,回来仔细你的皮。”
无双委屈地答应,悄悄翘起的嘴角却有些压不住了。
傍晚小月下值回来,刘桂生也跟她说了南下之事,小月一听,只想跟着去,但手下的账房还没一个能顶替,委实走不开,失落之下整晚痴缠刘桂生,有一口气在就不愿放手,倒让刘桂生颇为佩服她的坚忍不拔。
次日,刘桂生召集众知事宣布南下之事,他安排张良鹤、傅名山与他一同前往。
张良鹤负责考察铁轨规划,以及勘察采矿、炼铁之厂址;傅名山曾负责过清丈土地,又组建巡街差役,可在各地复制。
本想带齐云一起,不过齐云正在筹办票号,脱不开身。
献奴是调查局知事,监视官面上的风吹草动,不可擅离。敬义兴如今已是调查二局,李义要控着京师市井牛鬼蛇神,也收集情报,不便离开,有他和献奴,基本上不担心乾康帝兴风作浪。
李义派洪良佐带着十几个好手跟着国师,虽然国师有天雷之威,但毕竟有不少随员,也需保护。
翟士稆则带着龙禁尉百人与国师一起南下,国师乃钦差,陛下特许派龙禁尉跟随,以示恩宠。
……
赤帝水师在吕宋休整了几天,补充食物与淡水,其间有佛郎机帆船在附近逡巡,似在监视。
马尼拉湾圣地亚哥城内,总督莫雷诺仰坐在巴洛克风格的会客厅大班椅上,正在询问舰队司令桑托斯:“亲爱的桑托斯,周国的舰队已经停驻好几天了,你们怎么听之任之?是帝国的无敌舰队在远东水土不服吗?”
桑托斯对莫雷诺这种贵族公子哥儿不感冒:“尊敬的总督阁下,据我所知,无敌舰队并不在远东,我们只有三艘风帆战舰,其他都是武装商船。”
莫雷诺冷声道:“那又如何?难道不是帝国海军?舰队按兵不动,看着这群中国猴子占领马尼拉吗?”
桑托斯淡然道:“周国舰队虽然船型落后,却有两三百艘,战舰也有一百多艘,开战可没胜算,若是两败俱伤,反而让英国佬占便宜,再说,根据扎布拉船送来的消息,中国人可能要撤了。”
“哦,肥肉到嘴里了居然又吐出来?这些中国人到底怎么想的?”
“中国一向是陆权国家,他们的海洋野心一般不会持续很长,就算在海上短期得势,也会被他们国内的顽固派打倒,就像当年的郑和。海洋,最终还是属于我们白人。”
莫雷诺听完点点头,却又不甘心道:“难道就任由中国人轻松来去?”
西班牙已经将吕宋当做囊中之物,赤帝水师未经允许停靠马尼拉,让他非常不爽。
桑托斯笑道:“总督阁下若是气不过,不如把周国舰队的行踪告诉荷兰人,就说周国有意经营爪哇,相信维尔德总督比我们着急。”
莫雷诺想起维尔德那双死鱼眼,不禁一阵快意,大笑道:“好好。”
……
赤帝水师旗舰囚牛号艏楼内,黄子晟拿起望远镜了望远方的万顷碧波。
从马尼拉出发以来,异常顺利,那些佛郎机人仅在旁监视,并未动手,想来也畏惧天朝龙威。
更高兴的是,一连几日都是大晴天,海阔天空,只有海鸟在前方翱翔。
不过,这会儿海鸟似乎变少了,黄子晟也没在意,还对身边的副将高杰道:“这些怪鸟着实聒噪,飞走了倒清静。”
高杰疑惑道:“怎的都不见了?老话说海雀向上飞,有风不等黑。嗨,指挥使大人快看,天边的云漫开了。”
黄子晟一开始并不在意,岂知云层迅速弥漫,而且越来越黑,不到半个时辰,竟然像深灰色幕布一样笼罩整个天穹,海风开始刮起,海浪拍打着船舷,发出啪啪的声响。
不过赤帝船毕竟花费重金,由大周造船匠人精心打造,一时倒还平稳。
但海浪不断涌过来,船身开始不稳,高杰脸色凝重,声音有些变调说道:“大人,海况有些不妙,你看,这灯笼鱼都冒出来了,此鱼历来躲在深处,再看这海泡,越来越多,滋滋作响,这是有大风暴啊!大人请早做准备。”
黄子晟如梦初醒,大喝道:“升旗语,命令降帆,关闭所有舷窗、舱口、通风口,固定一应吊杆、锚、网具等活动件。”
船上众人因为前期的顺利,而且赤帝船的高大沉稳,都有些大意了,几乎忘了这是凶险莫测的茫茫汪洋,此时看到旗语,才手忙脚乱行动起来。
此时天黑如墨,狂风裹着大雨发出凄厉的吼声,巨浪滔天,如奔马怒撞船舷,赤帝船开始剧烈摇晃。
船内的水师将士、船工、囚犯东倒西歪,人们死死抓住柱子、桌脚、桅杆、中插板等一切固定构件,有些来不及抓住构件,或者没抓牢的,随着船身倾斜迅速滚落,重重砸在船舷上,一命归西,或者被掉落的构件砸中,鲜血淋漓,昏死过去。
爵室已经无法控制船的方向,诸船随着狂风飘荡,不一会儿,高杰用手指着侧后方,大喝道:“大人,快看,螭吻号翻船了。”
黄子晟没听清他说了什么,往他手指方向看,螭吻号已经翻得底朝天,只见到狭长凸起的船底在水面时隐时现,船底旁无数溺水的将士或者抓着船底边缘,或者趴在破裂的木板上,有的抓着两根船桨往下沉,他们都大声呼救,但声音根本传不过来。
黄子晟立即下令:“快,放马船,救人。”
高杰近前大声提醒道:“大人,如此风浪,放马船吉凶难测啊!”
黄子晟沉声喝道:“难道见死不救。”赤帝水师是他一手操练,他绝不允许对同袍如此冷漠。
“不如放羊皮筏子。”高杰喊道。
黄子晟猛然想起国师曾经交代的“救生艇”,这些羊皮筏子还是养济院提供的。不过数量不多,少数战舰才配备。
于是大声下令:“把羊皮筏子扔过去。”
传令兵立即升起旗语,于是上风向的嘲风舰将士纷纷把羊皮筏子扔过去。
水中即将下沉的溺水兵卒立即抓住羊皮筏,喘着气爬上去。不过有些人来不及等到羊皮筏,已经沉入海底。
裕王所在的福船因船体宽大,摇晃倒不剧烈,然而,船身忽然一顿,紧接着一声爆响,船身开始倾斜。
苏殷镇反应倒快,立即抓住床柱,侧妃高玉秀手抓了个空,一听撞到床板,晕了过去。
甲板下的船舱中,严恭与李晴儿紧紧抱一起,此时他看见水密舱的隔板也往外渗水,知道大事不妙,立即背着李晴儿逃到甲板上,紧抓缆绳,对爵室里的参将廖勇大喊道:“大人,不好了,水密舱漏了。”
廖勇见他大喊,听不清什么,遂让传令兵近前问,传令兵听清后立即对廖参将道:“严百户禀报,甲板下水密舱已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