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鼎拿起眼前的建窑黑瓷杯,喝了一口信阳毛尖,冷声笑道:“呵呵,断人钱财如杀人父母,姐夫家表面配合,心中岂能无恨?少人牵头罢了,而且还有一人,想来对刘贼之恨不下于我等……”
史鼐灵光一闪道:“北静王?”
史鼎道:“正是,此人似乎亦有谋大事之意,曾与我试探……。”
……
国师府。
翟士稆正坐在刘桂生身前,小小翼翼道:“国师神机妙算,料事如神,史侯府果然有人私会宁寿宫王都督。”
“告诉王炳义,史鼎提什么,只管答应……,算了,我跟他说。”
刘桂生思考了一下,又吩咐陈芳良道:“关指挥使不是推荐了个打行香主吗?带他进来。”
过一会儿,陈芳良领着一个身穿葛衣短打的汉子进来,此人三角眼,卧蚕眉,鼻梁宽大,眼窝深陷,身材不高,看上去相貌平平,但如认真观察,会发现其眼睛时不时闪现精光,而且指节粗大,布满老茧。
“敬义兴平事人李义参见国师。”
此人规规矩矩行礼后站起,神色淡然,不卑不亢。
“可有一些军中的兄弟?”
“回国师,自然是有的。”
护军营、京营这些军卒,兵饷常被克扣,因此这些兵将常常要搞些副业,其中一些悍勇之辈便到打行客串,甚至很多打行的好手就是军中退出的。
“近期北静王、忠靖侯等勋贵之家可能密会军中要人,你们时刻关注,有动向直接向我汇报。”
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情报来源必须多元化,如此才能避免遗漏,也能互相印证,包括献奴的调查局,也能提供一些情报。
李义连忙应道:“国师放心,一应风吹草动,都躲不过我敬义兴的眼睛。”
刘桂生刚想挥退李义,又突然想起什么,说道:“对了,审计署田亩审计专班也需要你们,你明日去找傅名山,让他安排。”
接下来要向豪强收地,这些人虽不至于杀官造反,但使用一些低烈度暴力是完全可以预见的,审计署那些衙役可能难以对抗,需要打行出头,再说,出了问题,临时工不是最好的借口吗?
翟士稆和李义退出后,史朝恩进来了,向刘桂生深施一礼道:“国师何事召见?”
刘桂生静静看着他,眼神冷峻,无形的威压犹如实质,让史朝恩感觉有些窒息。
好半晌,刘桂生悠悠问道:“考成法何故受阻?”
史朝恩苦着脸道:“事关重大,需得从长计议。”
“是谁在阻挠?”刘桂生的语气平缓而坚决,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史朝恩知道眼前此人绝非易与,只好弱弱说道:“内阁顾延儒与卢琼均不愿副署,御史台也多有微词。”
刘桂生对陈芳良道:“让献奴进来。”
献奴如今是调查局知事,从级别上只是芝麻绿豆官,但在整个京师,却是让所有官吏又恨又怕的人物。
“内阁顾延儒、卢琼,查查他们有无贪腐,用心查。”
献奴一听,搞大案,哥喜欢!看了史朝恩一眼,对刘桂生说道:“桂爷,咱们调查局对几位部院主官早有调查建档,此二人均有劣迹,仅去年,顾延儒就收湖广按察使张廷杨三千两,运作其子,国子监监生张孝炎得了长芦巡盐使的肥缺;卢琼则收了徽商秦彦宗五千两,秦朝奉拿到十万斤盐引……。
“而且,此二人都收过裕王的年例。”
刘桂生点点头,对史朝恩道:“史公,本座一向宽厚待人,但切莫觉得本座软弱可欺,你现在就回去,签署考成法交司礼监用印,否则顾、卢之事明日见报,审计署即行锁拿。”
史朝恩忙应道:“下官定让考成法即日颁行天下。”
……
罗定乡。
自从上次审计署宣传队来过后,就留下几个人开始组织护田组,防备收地后勋贵反扑,或者暗中破坏。罗黑娃是其中之一,罗保顺则成了副队头。
组队后,审计署带来一些粮食,参加训练的,能吃饱饭,每天还能领一斤棒子面回去,对于那些挨饿的乡民而言,这是天大的福利。
教官是孙绍祖推荐的,名叫王大,本是京营坐营官,得罪了梁司马,被逐出京营,他看着眼前歪歪扭扭、站没站相的队伍,怒喝一声道:“站好!国师赏尔等饭吃,助尔等追索祖产,天高地厚之恩,你们就如此回报?
“不怕告诉尔等,收地且大不易,那等勋贵会善罢甘休?从古至今就是大吞小,吃进去那有吐出来的?也就是国师这等神仙人物,才能压服他们,你们真真是走了狗屎运,不过那些贵人指不定憋着什么坏呢!国师帮的了一时帮不了一世,尔等若不下死力气受训,早晚到手的田地又被抢走。”
一番话说得护田组个个神色凝重,纷纷暗暗立誓,等几日后收地,奋勇争先,拿回田地就要像钉子一样钉在田地里,谁也别想抢走。
刘桂生制定这样的步骤是未雨绸缪,收地之前先组织起来,形成向心力、战斗力后再去收地,收了地就能稳稳拿住,而不是仓促收地,手忙脚乱,让豪强护院家丁趁乱抢回,形成反复拉锯的局面。
……
乾清宫西暖阁。
隆安帝登基后,原先在端凝殿上朝,毕竟乾康帝也是在那里上朝,不过他总觉得那地方空旷清冷,离得远,话都听不清,所以,自从他爹被国师安排了以后,就把听政地点改到西暖阁了,上朝官员也限定在二品官加上三品的六部侍郎。
那些低阶的所谓清流都被排除在外,这些人好放狂言,似乎听了他们的意见,天下就能大治,其实言之无物,虚妄浮夸。
就如今日,随着昨日考成法正式颁行,京师舆论大哗,如那些所谓清流在场,必是一番呼天抢地的死谏,这会儿你看,很安静,很有序,只有太常寺卿柳存节出列奏到:“陛下,考成法驱策士大夫如胥吏,旷古未有,有失朝廷优容之意,京师物议沸腾,臣请陛下收回成命。”
隆安帝笑道:“卿等读圣贤书,又得授朝廷命官,当知君臣大义,上报国家,下安黎庶,岂可尸位素餐,朕送卿一句话:忠君报国,分秒必争。”
隆安帝一边说,一边想,刘卿所提“口号”一词不错,多用些口号,朗朗上口,简单易记,深入人心后,便无需与这些清流费尽唇舌。
太常寺负责的是宗庙祭祀,清贵悠闲,若按考成法,预算削减不说,人员也要大量调离。所以极力反对。
其他主官都是眼观鼻鼻观心,主打一个沉默是金,毕竟他们都被史朝恩暗示过,谁要在考成法这件事上跳地欢,审计署的献奴就会上门做客,朝报也会免费宣传。
连杠精主力御史台都偃旗息鼓,除了史学士的警告外,也是因为按照考成法,御史的权力更大了。
不过,还是有人继续跳出来,比如光禄寺卿罗化淳:“陛下,考成法以利为先,重利轻义,恐失天下忠臣义士之心。”
此时倒是史朝恩站了出来,向隆安帝施了一礼,然后对罗化淳道:“忠君必先爱民,民为邦本,本固邦宁,官吏勤政,助贫扶弱,使百姓无冻羸之忧,人民无倒悬之苦,此朝臣忠义所系也。”
隆安帝点点头,史学士没有首鼠两端,朕心甚慰。
又有几个大臣出来阻挠,不过已经改不了大局。
……
国师府。
今天刘桂生难得开了次会,他习惯了直接发命令的方式,这种方式虽然短期效率高,但团队成员互不了解对方的工作进度,也会影响配合,何况团队成员不碰面,就没有凝聚力,所以前两天他通知开会。
审计署和养济院各局的知事都到了,昭月也参加,她现在是养济院总裁,每天兴奋地忙碌着,把规划一项项实现,非常有成就感。
各知事从未想到还有与公主同席议事的一天,瞬间觉得自己祖坟都冒青烟了。不仅是昭月身份尊贵,还有那明艳姿容,让他们不敢直视。
刘桂生让审计署的田亩专班先汇报,专班的执事傅名山道:“……田亩专班已经在十个乡设立护田组,宣传队已覆盖八十二个乡,已收田产一万三千亩,主要是贾府退的地。”
刘桂生点点头,问道:“有没有发生冲突。”
傅名山道:“之前有遇挑衅的,倒不敢下重手,最近都有敬义兴的兄弟护卫,倒无宵小滋扰。”
“嗯,那就好,若发生大队人马袭击,本座会申调京营或护军营护卫。”
“多谢国师体恤。”
傅名山很感慨,自己本是走投无路的童生,得国师赏识,委以重任,如今勋贵见自己都要退让三分。
难得的是国师从不苛待属下,反而尽量回护他们。
“过两日就开始强制清退,先从罗定乡开始,通知敬义兴,全员出动,有敢抗法的,狠狠地打,对方若敢动刀动枪,打死勿论。”
刘桂生眼神锐利如刀,自从打算留在这个世界,他就想搞出大动静,谁挡谁死。
傅名山连忙答应,眼神越发坚定。
“献奴,朝臣建档做得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