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文娟一听这话瞬间就急了,“她留下让我走,是这意思不?”
店里正在干活的两个师傅动作一下子就轻缓了下来,默默地让自己不发出一点声响,竖起耳朵期待着即将爆发的姐妹大战。
让他们失望的是,兰舒的脸色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语气平静地说道:“你也留下啊,刚开业的时候顾客肯定多,三个人一起忙活,也能省得店里丢东西。”
听到兰舒这样说陈文娟一下就放下心来,还有些为刚才自己不太好的态度和那点小肚鸡肠的心思羞愧起来。
中午吃饭的时候陈文娟拿出了饭盒,她事先不知道杨菊今天会来,所以只做了她和兰舒两个人的饭。
为了不怠慢杨菊,陈文娟还主动跑了出去,买了一份凉拌菜和一个土豆丝卷饼回来,这样三个人一起吃也就够了。
看着忙前忙后的陈文娟,兰舒感慨万千。
如果她不是自己的大姐,兰舒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把她留下来。
但现在可不是心软的时候,大姐这段时间帮了自己很多,她更不可能硬邦邦地直接就把大姐赶走。
陈文娟本来就心眼不大,真要那样做的话她心里肯定会有个解不开的疙瘩,到时候两人这姐妹也就没法做了。
这么小的一件事,以大姐的性子还真就能念叨自己一辈子。
况且之前被顾晶晶跟踪的时候,大姐夫大晚上骑着自行车哼哧哼哧的,像个老牛一样去夜校接她放学,每次来回折腾完到家都半夜了。
这些都是大姐和大姐夫对自己的恩,她不能利用完人家转头就忘了。
她不能赶人,但制度可以赶人。
人是有情的,但制度是无情的。
第二天一大早兰舒就早早地来到店里,等陈文娟和杨菊都来了之后,她便拿出一个小本本要给俩人开会。
“后天就要开业了,筒灯昨天已经安好了,今天瓷砖也会铺完。咱们今天再进行最后一次大扫除,后天就开始正式战斗了。美华把这个店交给我打理,那从现在起我就是店长。人家虽然在广州,但咱们可不能仗着美华离得远手伸不了那么长就故意偷懒,破坏了人家的规矩,耽误了店里的生意,是不是?!”
陈文娟连忙点头称是,杨菊虽然心里也有疑问,但她很识趣没有直接表露出来,兰舒难道不是老板吗?
她心里想着,兰舒这样说肯定自有道理,自己要是有什么困惑私下里问就好,但是绝不能当面问,这点心眼子她还是有的。
兰舒满意地点点头,“行,既然你们都认同我说的,那接下来,咱们就得时刻遵守这份员工守则。”
一边说着,兰舒一边缓缓摊开本子,陈文娟和杨菊都不由自主地凑上前去,目光紧紧落在那本子上。
“虽说咱们这儿不是正式单位,但工作制度和在厂子上班没啥两样。每个人都要守好自己的工作岗位,在自己的职责范围内好好干,要是迟到早退那可是要扣工资的,大家都没意见吧?”
杨菊用力地点点头,语气坚定地说:“放心吧,肯定没问题!”
可陈文娟却没吭声,她紧盯着本子上的员工守则,眉头越皱越紧。
兰舒故意问道:“咋了大姐,哪里有异议吗?”
“其他的都还好说,就是这个下班时间……”陈文娟伸出手指,指着守则上的其中一条,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八点半才下班,是不是太晚了呀?要是这个点下班,我就没法去接学明放学了,晚上饭也做不了。”
兰舒无奈地叹口气,“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你看咱们三个人,分工明确。杨菊手巧,负责盘头编发。你负责点货补货还要全场巡逻,我负责销售收钱,这三个岗位少了谁都不行。下班那会儿正是客流量最多的时候,你要是走了店里乱糟糟的,很容易丢东西。到时候咱们一天从早忙到晚,赚的还没丢的多,这店还怎么开得下去呢?”
杨菊在一旁帮腔,附和道:“就是啊大姐,你这个岗位很重要的!”
陈文娟一会儿抠抠头皮一会儿挠挠脸颊,过了好半天,她才咬咬牙为难地说道:“行吧,那就只能让学明放学去你大姐夫办公室写作业了,晚上吃饭也让你大姐夫自己想办法解决吧。”
兰舒见目的达到,满意地把笔记本合上,振奋地说道:“行,既然大家达成了共识,往后咱们就齐心协力好好干!人长着手就是用来拼搏的,咱们要靠自己勤劳的双手,打出一片属于咱们自己的天地!”
杨菊啪叽啪叽地疯狂鼓掌,“说得好!”
陈文娟在旁边干笑着,笑容里全是愁闷。
开业当天,十家门店都被装点得格外喜庆,家家牌匾上都扯着红布,就等放完鞭炮后一起揭开。
【窈窕淑女精品屋】门口的花篮是全场最多的,光是杨采玲就送了六个,代表着六六大顺,财运顺达。
魏大宇和苏逸飞也各送了两个,就连石余川也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的消息,带着一群小弟过来送了四个花篮。
三个人再次碰面,气氛依旧微妙。
谁也不搭理谁,各自站得远远的,就像害怕对方身上有病毒一样,嫌弃且无比排斥。
一会儿你斜我一眼,一会儿我哼你一下,就搞小学生那一出,还是三年级以下的,四年级都没这么幼稚。
经理安排两个人竖起高高的竹竿,上面挂着长长的鞭炮,红得扎眼。
点鞭炮之前经理还有模有样地发言了几句,兰舒站得远没听清,只听到了最后洪亮的四个字:“开业大吉!”
鞭炮瞬间被点燃,噼里啪啦的声响震耳欲聋。
兰舒耳朵被震得嗡嗡响,她赶紧捂住耳朵躲到杨采玲身后。
红色的纸屑在空中欢快飞舞,兰舒的心情也跟着飞扬起来。
从汽水厂下岗脱下工服的那一幕仿佛就在昨天,只不过几个月的时间,自己竟然幸运地成为了精品店老板。
兰舒感觉自己就像在做梦,梦里都没这么美的事。
开业赶上周日,又有舞狮表演,步行街正门口挤满了人。
孩子们兴奋地在人群中钻来钻去,大人们笑着鼓掌。
兰舒一边沉浸在喜悦中,一边眼珠子贼溜溜地不停地在人群里寻找目标客户。
她在心里估算着女性比例,琢磨着一会儿怎么招呼她们进店,还美滋滋地担心人太多屋子站不下。
正当她想得入神的时候,魏大宇正了正西服的衣领,不急不缓地朝她走了过来。
“兰舒,舞狮结束后就是揭牌仪式,你这牌匾挂得这么高,到时候我帮你吧。”
兰舒仰起脖子一看,果然,别家红布都有绳子,就自家店牌匾上的红布没有,魏大宇要是不提这茬她根本没发现。
红布都是经理安排人手统一挂的,怎么就自己家出了这疏漏?
兰舒懊恼地跺了下脚,怪自己早上一直忙活没注意这个小细节。
旁边的杨采玲眼神探究地在温文尔雅的魏大宇身上淡淡扫过,似笑非笑地勾起唇角。
魏大宇身高在一米八五左右,踮起脚尖,指尖刚好够到牌匾上的红布。
红布没有拉绳,只能让魏大宇帮忙一会儿扯红布了,兰舒试着踮起脚尖伸手够了够,连红布的边边都碰不到。
舞狮表演一结束,便是揭牌仪式。
经理特意还安排了录像师和摄影师,还有一个举着话筒的女记者,也不知道是市里电视台的还是经理花钱自己找的。
看起来倒是有模有样的,十个破铁皮房开业排场倒是弄得挺大。
十家店主分别站在自家牌匾前,拉着红绳,只等那激动人心的一刻。
魏大宇站在牌匾左侧高高举起手,蓄势待发准备拉开红布,石余川一直躲在人群中,马上要按下快门键的时候嗖的窜了出来,把站在右边的兰舒挤到一旁去拉红布。
兰舒:???
“你挤我干什么?”
石余川冲她挤了挤眼睛,“我怕一会儿揭牌的时候有人麻爪子没扯下来,耽误了你的吉时。”
兰舒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哪都能显着你,你属穆桂英的啊,阵阵落不下。”
摄影师拿着摄像机有些不耐烦地朝着他们的方向瞪过来,“还有没有人要进来一起拍照的了,别再动了!”
“还有我!”苏逸飞红着脸从人群中挤了出来,他虽然个子没有那两位高,但小跳一下正好能碰到红布。
兰舒彻底无奈了,“苏老师你......”
苏逸飞顶着一张红到爆炸的脸站在了红布的最中间,“兰舒,你这个红布没有绳子,我怕他俩一会儿往相反的方向用劲半天扯不下来,我给你扯下面,以防万一。”
石余川皱着眉头“嘶”了一声,“我说你这人有没有点眼力见,人家兰舒开业你在这拉拉个大脸站最中间了,脸皮可真够厚的。”
苏逸飞挺直了腰板,脸上带着上课时的正经表情,“你脸皮不厚?刚才你一屁股给兰舒挤到旁边去了,怎么?这店你入股了啊?”
“诶你怎么说话呢?”
“都别说话了!全站好!”兰舒瞪了一眼石余川,“就你话最多。”
“你怎么就骂我不骂他啊?”
“闭嘴!”
最终,在快门按下的那一刻,“窈窕淑女精品屋”的牌匾下,魏大宇和石余川一左一右扯着红布,而苏逸飞则站在中间,扯着红布下方。
三人姿势别提多别扭,表情也十分诡异,就这样完成了这场别具一格的揭牌仪式。
至于兰舒,刚才被石余川一屁股挤到了后面,不知情的还以为她是路过凑热闹的路人。
在一片喜庆热闹的氛围中,【窈窕淑女精品屋】正式开业了。
店里的老顾客和兰舒关系都很熟络,听闻开业纷纷赶来捧场,原本二十平米的小屋,眨眼间就被挤得水泄不通。
杨采玲又送来了一个招财的金色蟾蜍摆在收银台上,把蟾蜍放正后,意味深长地说了句:“你还挺受欢迎啊。”
兰舒得意地弯着眉眼,“那是,我人缘正经不错呢。”
两个人说的根本就不是一码事。
杨采玲又往蟾蜍嘴里塞了一枚硬币,“我还有事就先走了,祝你生意兴隆。”
“等等。”兰舒一边忙着招呼顾客,一边弯腰从收银台抽屉里拿出一个丝绒盒子,弯起漂亮的眼眸冲她明媚地笑,“喏,你送我礼物,我也得回你一个。”
杨采玲好奇地挑起一边眉毛,打开盒子,一枚精致的彩钻蜻蜓胸针静静躺在里面。
兰舒笑着解释:“我在广州逛街的时候看到的,没多贵,但是感觉样子特别配你。”
杨采玲当着兰舒的面,将胸针小心翼翼别在衬衫上,“为什么是蜻蜓?有什么寓意吗?”
这一问把兰舒问懵了,寓意?蜻蜓能有啥寓意?
憋了好半天,兰舒才缓缓开口:“因为蜻蜓是益虫……”
杨采玲嘴角抽了抽:“行。”
店里老客新客不断,即便店里有三个人帮忙依旧忙得不可开交。
尤其是听说消费就能免费编发盘发,还能累积积分,这模式对老顾客来说吸引力实在太大了。
送完花篮的宾客见兰舒忙得脚不沾地,便纷纷自行离开了。
杨采玲今天没带司机,晃着车钥匙走到奔驰车旁时,发现魏大宇的车正好停在她车后。
魏大宇也瞧见了杨采玲,礼貌地微微颔首准备上车。
杨采玲没着急开车,手扶着车门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看不出来,你追女孩的方式还挺搬不上台面的。”
魏大宇略一迟疑,脸上的神情没变依旧十分儒雅,“不知道杨总这话是什么意思?”
杨采玲嗤笑了下,“红布上没有绳子,步行街经理应该不至于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哦。”魏大宇不咸不淡地开腔:“那我就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了。”
杨采玲身姿悠闲地倚在车门上,目光带着一丝微妙的嘲讽,“依照我对兰舒的了解,她是一个崇拜强者的人,与其找各种机会和她接触,还不如让自己变成那个站在顶尖上的那个人。魏经理,你还任重道远。”
“是吗?”魏大宇表情依旧温和,“杨总和兰舒很熟吗?”
“我们也不熟,可我不也一眼就把你看穿了?”杨采玲洒脱地戴上墨镜,马丁靴迈进黑色奔驰车的主驾,扬尘而去。
魏大宇一直凝视着那辆黑色奔驰,直到汽车尾气在空气中消散。
他温和的唇角慢慢下沉,眼底的笑意早已消失不见。
他不喜欢这个市里来的杨总。
比起那个小混混石余川和像木头一样的苏逸飞,更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