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兰建国开始养伤后,两个人成天猫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而且今天兰妮和兰涛还中考,本以为林秀珍一定会在家做一桌子菜等他们回家,没想到撑着伞一路小跑到家门口时,大门上却挂着一把锁。
兰舒难以置信地用力拽了拽那把锁头,又抬手使劲拍打着门,扯着嗓子大声呼喊,可过了许久,屋内都没有丝毫回应。
无奈之下,她转身匆匆前往隔壁李婶家。
李婶见兰舒被淋成个落汤鸡的模样出现在自家门口,惊讶得眼睛瞪得溜圆,赶忙热情地拉住她的胳膊往屋里拽。
“咋浇成这样,快点进屋来换一身我的衣服,这不擎等着感冒呢吗?”
兰舒抽回自己的手,满脸焦急地问道:“婶儿,我爸我妈咋不在家呢?”
“啊?没在家吗?”李婶伸长了脖子,努力朝老兰家的院子张望着,“不能啊,早上十点多的时候,我还看见你妈撑着伞出去了呢。我当时还劝她,下雨就别出门了,你妈说要出去买猪肉馅,给你弟弟灌香肠呢。”
兰舒也奇了怪了,大下雨天的,这俩人能去哪?
李婶又赶忙招呼兰舒进屋:“你进来等着吧,说不定你爸妈一会儿就回来了。”
兰舒没再多说什么,婉拒之后,便又撑起伞,匆匆跑出了胡同。
隔着老远,杨采玲就瞧见兰舒脚步匆忙地回来了,主动从车内为她打开了车门,“你还挺快的。”
“快啥啊,我家没人。”兰舒把伞收起来,顺手关好车门。
车内瞬间陷入一阵短暂的安静,司机从后视镜里偷偷观察着两人的举动,心想这估计是没取到钱,也不知道接下来还回不回医院了。
兰舒有些窘迫地挠了挠眉毛,涨红着脸,鼓起勇气开口:“杨总,我知道我现在开口有点厚脸皮,可情况实在紧急,你能不能先借我三千块钱?等中午我家里有人了,我马上就把钱还给你。”
杨采玲嘴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叫我什么?”
“杨......杨总啊。”兰舒心里有点发虚,她没听错吧,刚才听司机叫了好几次对方杨总呢。
杨采玲被她逗笑了,“你这心眼子不怎么多,耳朵倒是挺好使。”
这话兰舒可不爱听了,自己怎么就心眼子不多了?
她可是熟读《三十六计》《孙子兵法》《六韬》《韩非子》的绝世大聪明!
杨采玲嘴上的笑就没停过,她漫不经心地伸手,拿起那只皮质高档的手包,从中抽出一沓灰蓝色的百元大钞。
兰舒眼睛都看直了,这厚度可不止三千。
杨采玲拿着钱晃了晃,“你倒挺会挑时候的,本来打算中午请领导吃饭的钱,没花出去,你拿走吧。”
兰兰舒难以置信地咽了咽口水,结结巴巴道:“就……就这么借给我了?你都不知道我叫什么。”
“不要吗?那算了。”杨采玲作势就要把钱塞回皮包。
“要的!谢谢杨总救命之恩!”兰舒赶忙从她手中抽走那沓钱,“不过这也太多了,三千就够了。”
“都拿去吧,万一不够呢,这里是五千,你晚点一起还我就好。”
兰舒满心感激,再三道谢,又主动向杨采玲索要名片。
这种老板一定有名片的,果不其然,杨采玲递来一张做工精良的名片。
【佰隆地产 总经理 杨采玲】
总经理兰舒自然知道是什么意思,地产是啥意思?
她整日在工厂做工,搞生产,不对外面的世界知之甚少,看来自己要学习的东西还有太多。
兰舒暗下决心,等下周夜校开课,她一定要用心学习。
杨采玲说她胆大,但兰舒觉得真正胆大的是杨采玲。
把钱给兰舒后,杨采玲便不再言语。
憋了好一会儿,兰舒终于忍不住问道:“你就不怕我拿着钱跑路?”
“怕啊。”杨采玲语气散漫,听不出一丝担忧。
兰舒真诚地瞪着漂亮的杏仁眼,坚定地向杨采玲发誓:“你放心吧杨总,钱我一定会还你,不超过两个小时。”
估摸着这时候上午的考试已经结束了,兰妮兰涛还要回家吃饭,那时候林秀珍就肯定在家了。
“行啊。”杨采玲依旧是一副漫不经心的语气,“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作为想渡人的旁人,唯一能做的,就是蹲守,静观其变。”
兰舒微微皱起眉头,“你是想让我放弃拯救欲?”
“我没有权利去干涉你的想法。”杨采玲转头望向车窗外,手上习惯性地轻轻转动着腕上的劳力士手表,“善良是审时度势,让一个人稍微快一点到达他该去的地方。总是动恻隐之心,不忍看他人痛苦,一次次出手捞,最后你也会被拖下水。”
兰舒沉默了,手里紧紧攥着那沓不薄不厚的五千块钱,没有反驳。
很显然,杨采玲说的话和她做的事相互矛盾,她把钱借给自己这个陌生人,难道就算审时度势了?
杨采玲转过头,看着陷入沉思的兰舒,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轻轻一笑,说道:“不是所有人都值得帮,帮人也要看人下菜碟。”
“所以,你觉得我可帮。”
“嗯,你还行。”
兰舒揣着那沓钱匆匆赶到医院,毫不犹豫地交了三千块,将剩下的两千小心收好,打算等回家取来另外三千块,就立刻去还给杨采玲。
名片上有对方的电话号,她不怕找不着人。
想到这,她不禁觉得自己这个想法有些可笑,钱攥在她手里,担心找不着人的该是杨采玲才对。
中午十二点半,学校带着女学生的父母赶到医院。
来人是一对中年夫妻,女人看起来和林秀珍差不多大,男人相较之下倒是年轻些。
这对夫妻的模样,和兰舒事先预想的截然不同。
他们衣着得体,整洁干净,男人双手自然地背在身后,透着几分沉稳,女人鼻梁上架着精致的细框眼镜,整个人散发着知性的气质。
他们朝兰舒走来时,兰舒甚至恍惚间以为自己面对的是厂里的领导。
兰舒有点意外,这样的家庭条件,怎么看都像是高知家庭,可连女儿怀孕这么大的事都浑然不知,实在让人难以理解。
女学生的父母同学校一方和医院一方交谈着,得知是兰舒和大姨将女儿紧急送来医院后,女学生的母亲只是淡淡地朝她们这边瞥了一眼,微微点了点头,便再无其他表示,连一句感谢的话都没说。
大姨气得直啐,低声骂道:“真是够白眼狼的,咱俩急得跟瘪犊子似的,他们连句谢都没说。”
兰舒倒是无所谓,她做这些本就不是为了几句道谢。
只是,见对方这态度,她只担心自己垫付的钱能顺利要回来吗?
怕什么就来什么,中年女人和医生交谈几句后,便径直朝着兰舒快步走来,语气不善地质问道:“是你自作主张要求医生把孩子送去抢救的?”
兰舒顿时皱起眉头,她身形高挑,比眼前的中年女人高出一头。
她微微俯视着对方,不急不缓地说道:“首先,不是我要求医生抢救的。我与你女儿素昧平生,毫无瓜葛,怎么会无端要求医生去救你们家的人?其次,不管怎么说,我也算是你女儿的救命恩人,你就用这种恶劣的态度跟我说话?最后,我替你们垫付了三千一百块钱,现在我是债主,你是欠债人,赶紧把钱还给我。”
“还钱?”中年女人推了推眼镜,语气满是疑惑,“我欠你什么钱?”
对方这副故意装傻充愣的嘴脸,瞬间点燃了大姨的怒火。
大姨猛地伸出手指,直指着女人的鼻子,破口大骂:“真他妈不是人啊!小姑娘救了你家两条人命,还垫了这么多钱,你这是什么王八蛋态度?!我告诉你啊,今天全程我都在,你要是赖账,我就马上报警,咱们去派出所评评理!”
兰舒按住情绪激动的大姨,随后掏出医院开具的收据,在女人面前晃了晃。
“我看你应该是有正经工作单位的人吧。你现在不还钱也没关系,我有的是时间,大不了我就去你工作单位走一趟。”
女人闻言,先是一愣,紧接着“哼”了一声,嘴角扯出一抹嘲讽的笑。
“小姑娘,你跟我说这些没用。我女儿生孩子的钱可以给你,但是抢救小孩的钱,我没义务付给你,那是你自己愿意的,并不是我们家里人的意愿,这事哪怕去派出所说道,我们也占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