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浦市距离广州路途遥远,坐火车需要整整36个小时,中途要经过大大小小十几个站点,每到一站,都得停车十五分钟。
兰舒和罗宁相谈甚欢,罗宁从大学专业聊到大学生活,不知不觉,三个小时就这么过去了。
等兰舒感觉坐得腰酸背痛时,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
列车员推着餐车,慢悠悠地走来,嘴里还不停地叫卖着:“卖方便面、火腿肠、卤蛋、八宝粥和饼干啦,大家把腿收一收,别挡道啊。方便面、火腿肠、卤蛋、八宝粥和饼干啦……”
这时,之前受了惊吓的小男孩已经缓过神来,又开始大吵大闹:“我要吃八宝粥!我要吃八宝粥!”
孩子妈轻轻拍了一下孩子的屁股,轻声哄着:“别喊,包里有钙奶饼干,饿了就吃饼干。”
小男孩不依不饶,在床上蹬着腿哭闹:“我就要吃八宝粥!我就要!”
“妈和你说,火车上卖的八宝粥里面有毒。”
大妈也跟着附和:“对,火车上的八宝粥里都是耗子药,吃了会死人的!”
婆媳俩哄孩子的声音不大,却刚好被列车员听得清清楚楚。
列车员停下脚步,双手叉腰,满脸不满地“诶”了一声:“你们这两人怎么说话呢?自己舍不得钱给孩子买,就说八宝粥里有耗子药?你们这么说别人还怎么买?缺不缺德啊!”
大妈白了列车员一眼,呛声道:“我跟我大孙子说话,关你什么事啊?”
“怎么不关我事?你这就是诋毁!”列车员气得脸都红了。
兰舒见状,连忙招呼列车员:“给我来一个八宝粥。”
“好嘞!”列车员愤愤地朝大妈那边哼了一声,接着从推车上拿出一罐八宝粥,满脸笑容地递给兰舒,“美女,三块五哈!”
兰舒一边从包里掏钱,一边说道:“外面都卖两块五。”
列车员呵呵笑:“你都说是外面了,在火车上肯定要贵一点。”
兰舒打开八宝粥,拿着勺子吸溜了一口,故意咂巴了两下嘴,还说得很大声,生怕小男孩听不见:“真好吃,没毒也没耗子药,甜甜的,糯糯的。”
刚走出没多远的列车员听到这话,转过头,对着兰舒感激地笑了笑。
小男孩听到兰舒这么说一下子彻底失控了,在床上直打滚,妈妈和奶奶两个人使出浑身解数也拉不住他。
这边兰舒吃得津津有味,吧唧着嘴,那边小男孩哭闹不止。
大妈没好气地扭过头,对着兰舒大声抱怨:“你悄默声吃你的得了,那么大声干什么?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在吃八宝粥啊!”
兰舒故作无辜地挑了挑眉,“我吃饭还惹到你了?别人都没说什么,怎么就你事儿最多呢?八宝粥又香又甜,好吃还不让我感叹几句?”
话音落下,小男孩闹得更凶了,“我也要吃又香又甜的八宝粥!给我买!”
最后大妈实在没办法,只好妥协。
她坐在床上背对着众人,抬起腿从袜子里翻出三块五,气冲冲地攥着钱快步向前追赶列车员。
大妈走后,孩子妈感激地冲着兰舒尴尬地笑笑。
兰舒没理她,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和她婆婆一丘之貉。
罗宁捂着嘴,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笑道:“你是故意的吧?”
“那肯定的。”兰舒把吃了几口的八宝粥放在小桌板上,吐槽道,“这玩意又冰又凉,放嘴里嚼着直刺嗓子,谁买谁是冤大头。我就是看不惯那婆媳俩爱占便宜的样子,好像全世界都欠她们似的。”
火车走走停停,晃晃悠悠,仿佛自带催眠效果。
晚上九点,火车上的灯都关了,呼噜声此起彼伏。
兰舒平时很少这么早睡,平时在家里收拾完再哄坨坨睡觉,踏踏实实地躺在床上往往都快十一点了。
不过在这样的氛围下,兰舒也渐渐被困意笼罩。
上铺空间狭小,空气也不怎么流通,兰舒只能平躺着,感觉自己就像被禁锢在棺材板里一样。
可奇怪的是,这样反而让她更容易入睡了。
不知睡了多久,一阵乘客上车的嘈杂声,将兰舒从睡梦中唤醒。
她微微翻了个身,半眯着眼瞧见那个之前和大妈换床铺的朴实中年女人,不知何时已经下了车,中铺的位置空着。
这时,一个身形娇小的女孩推着行李箱,捏着车票在这节车厢停住了脚步。
女孩看起来和自己差不多大,及肩短发被精心烫成小卷,穿着一条黑底红花的束腰连衣裙,腰间系着一条宽腰带,脚蹬一双黑色的小皮鞋,看起来十分时髦。
兰舒打量着女孩,目光最后停留在了对方脖颈上的项链和耳钉上。
此时职业病犯了,脑海中不自觉地开始研究着这些首饰的材质。
女孩身上隐隐约约散发出来一股浓郁的玫瑰花香水味,她下意识吸了吸鼻子,嗯,还挺好闻的。
刚准备再次闭眼接着睡,兰舒就听见女孩清脆的声音响起:“你好,这是我的位置。”
她再次睁开眼睛,只见女孩把红色行李箱推到了下铺旁边,站在熟睡的大妈面前。
大妈没说话,估计还没醒。
女孩索性轻轻推了推大妈,“你好,醒一醒,这是我的位置。”
大妈被女孩推醒了,眉头瞬间皱起嫌弃地瞥了女孩一眼,语气十分不耐烦:“上面的中铺是我的,你去中铺睡不就行了。”
原本礼貌有加的女孩,一听这话,语气瞬间变了:“我买的是下铺票,凭什么要去睡中铺?你的中铺你自己去睡啊!”
原本还睡眼惺忪的大妈此刻彻底清醒过来,胳膊拄着床坐了起来,语气同样毫不客气。
“你能不能小点声?把我孙子吵醒了你负责啊?”
女孩转头看向对面下铺,一个女人正将一个三四岁的孩子贴着墙护在怀里,对方也满脸不耐烦,皱着眉头斜眼瞪着她。
“我管你孙子儿子的,跟我有什么关系?赶紧起来,把地方让开!”
大妈一听这话也急了,脸上又摆出了下午那种所有人都得让着她的蛮不讲理的架势:“没看见这里的人都在睡觉吗?白天再给你让地方不行吗?你就差这一会儿?”
女孩撸起袖子双手叉腰,腰板挺得笔直大声说道:“你少跟我大呼小叫的,这是我加钱买的下铺,我凭什么要委屈自己?你以为你是谁啊?你是国家主席还是天上的七仙女啊?我不想跟你啰嗦,赶紧给我起来!不然可别怪我不客气!”
大妈平时与人吵架绝对是不落下风的主,她故意把屁股往床铺里面挪了挪,阴阳怪气地说道:“现在的小姑娘真是一点都不懂得尊重老人,我年纪这么大了,你让让我怎么了?你妈真是白养你了。”
女孩看着大妈那一头乌黑的头发,冷笑一声。
“哟,你头发黑得跟掉进煤圈子一样,还说自己是老人?多大的脸啊?哦,我知道了,你这是明天就要不行了,回光返照了吧?这么想死,你直接从车窗跳下去得了,不用等老了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