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女讼师 第24章 乞丐

那人满头擀毡乱发，胡须也是蓬蓬松松如刺猬一般，须发灰白，年事已高，满脸皱纹深陷，看似六七十岁老翁。

面对摊主的推搡，老翁只是提着空酒壶，脸上挂着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

那摊主正不耐烦地大声嚷嚷：“去去去，别在我这摊位前闲晃，影响我做生意！”

老翁被推得一个踉跄，并未生气，反而咧开嘴，露出几颗残缺不全的牙齿，嘿嘿一笑，干脆又厚着脸皮躺到那摊贩一旁。

柳嫣见那老翁似不灵光，于心不忍便走上前，轻声对摊主说道：“大哥，您看他年纪这么大了，怪可怜的，就别为难他了。”

摊主瞥了柳嫣一眼，嘟囔道：“姑娘，你是不知道，他黑天白夜在这附近晃悠，今天也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躺到了我这，你闻闻他身上的味道，客人都被他吓跑了，叫我还怎么做生意！”

那乞丐与柳嫣相距三步之余，凑前一闻，的确是刚才那股飘来臭气，又见他好似痴傻又从怀中掏出几枚铜钱，递给摊主，“大哥，这些钱您拿着，给他一个饼，余下的就当他在此处的补偿，就让他在这睡会儿吧。”

摊主见了钱，脸色缓和了些，接过钱说道：“行吧，看在姑娘你的面子上，就让他再待一会儿。”

柳嫣又走到老乞丐身边，蹲下身子，问道：“老人家，您没事吧？”

老乞丐抬起头，浑浊的眼睛看着柳嫣，又是嘿嘿一笑，“娘子，你心眼儿真好。我没事，就是喝多了，在这躺会儿。”

柳嫣想着已与商家搭上话，不如攀谈几句关于案发那日是否如大理寺结案所说是地痞勒索才闹出的人命。

那商贩一边手脚麻利地将新出炉、冒着腾腾热气的胡饼倒在簸箕里，一边头也不抬，随口说道：“那不过是个寻常的混混罢了，平日里也就干些偷鸡摸狗、顺点小财的勾当，哪有那个胆子去勒索杀人。那不过是官府糊弄咱们百姓的说词罢了，娘子你还真信啊。”

回想起前几日在公示栏的老妇人也是这般口吻，柳嫣微微皱起眉头，暗自思忖：这商贩日日在此做生意，最是了解所发生的过程，若连他们都笃定不是地痞之为，那么林氏夫妇所言并非妄言。

柳嫣定了定神，再次看向商贩，和声问道：“大哥，您在这春仁坊附近做买卖许久了，对周边的人事物都熟络。依您看，就这一片前些日子可有啥不寻常的事儿？”

商贩停下手中动作，挠了挠头，沉思片刻后说：“要说不寻常......倒是没察觉，那天我收摊比较晚，期间有个愣头青怀里抱了个包袱，慌慌张张，跟个没头苍蝇似的，一下子就把人给撞倒了，连声抱歉都没，就跑进了春仁坊，直到临近宵禁才同几个醉醺醺的年轻人一同出来，期间那几个人还大声嘲笑他来着，我就真没瞧见啥了。”

柳嫣眼睛微微眯起，追问道：“大哥，您还记得那人什么样吗？大概多大年纪？还有，他抱着的包袱，是什么形状、多大个儿的？”

商贩歪着头，努力回忆着，“那会儿天黑，也看不真切。那小子看着外形也就十六七岁，文文弱弱，高高瘦瘦的。至于那包袱，不大不小，看着不重，鼓鼓囊囊的，也不知道里头装了啥宝贝。”

商贩一边说着，一边双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个大概的尺寸。

就在这时，旁边原本躺着的老乞丐翻了个身，慢悠悠地说道：“这位娘子，你打听这些作甚？”

柳嫣闻言，连忙蹲下身子，凑近老乞丐，回问道：“老人家，您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老乞丐坐起身来，伸手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堆笑的脸上闪过一丝狡黠，“娘子，老夫看你面善，你若能给老夫买壶酒解解馋，老夫一高兴，保准把知道的事儿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你。”

商贩在一旁也跟着附和起来：“对，对，倒不如问问这个老家伙。他在这片地界可是混了四五年的光景了，这附近的门道，他摸得比谁都清楚呢。”

柳嫣心中一动，毫不犹豫，立刻掏出几枚铜钱，对商贩说道：“大哥，劳烦您帮忙打壶酒来。”

商贩看这会儿摊子前无人，便接过钱，咧嘴一笑，“好嘞，娘子稍等。”转身便朝着不远处的酒肆走去。

没一会儿，商贩便拎着一壶酒回来了。柳嫣接过酒壶，递到老乞丐面前。老乞丐两眼放光，一把抓过酒壶，拧开壶盖，仰头“咕咚咕咚”猛灌了好几大口，脸上露出满足惬意的神情。

“咳咳，”老乞丐抹了抹嘴角的酒渍，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

“那日夜里，临近宵禁，大概就是那小子抱着包袱进春仁坊的时候，老夫正寻个地方打算凑合睡一晚。刚走到春仁坊后头那条巷子，就听见一阵争吵声从里头传出来。声音压得很低，但老夫耳力还算不错，断断续续听到了几句。好像是有人在质问那小子事情办得怎么样了，那小子支支吾吾的，后来声音太小，老夫就没听到了。”

柳嫣赶忙追问：“老人家，您可还记得那人长得什么样子，声音如何？”

老乞丐又喝了一口酒，摇了摇头，“不过后来我被伙计驱赶到街对面躺下，正巧面对着春仁坊，戌时的时候就看见春仁坊的二楼往后头那个巷子里扔了一团黑乎乎的东西，”

柳嫣心中一震，“您可看清楚是谁扔的东西吗？”

老乞丐皱着眉头，努力回忆着，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当时我离得远，实在看不清扔东西的人长啥样。只记得那团东西被扔出来的时候，动静还不小，砸在地上发出‘嘭’的一声。我当时心里还犯嘀咕，想着莫不是啥值钱玩意儿。后来那小子出来的时候，脸色惨白，跟见了鬼似的。”

柳嫣大概能拼凑起商贩和老乞丐所描述的画面。她有一个大胆的猜测，追问道：“老人家您可看清楚那慌张男子的长相？或者有什么特别显眼的特征。”

老乞丐皱着眉头，眼睛微眯，努力在脑海中搜寻着记忆，好半晌才缓缓开口：“哎呀，娘子，你也晓得，那晚黑灯瞎火的，我这老眼昏花的，实在没看清那男子的长相。不过嘛，倒有个特征还算显眼。那小子从春仁坊出来的时候，跑得太急，帽子给跑掉了，我瞅见他额间好像有颗黑痣，不过看得不真切，不作数......不作数的。”

包袱，黑痣，年轻人。这些细碎的线索已经足以证明说明周惠意与林羽之死有关，但是又缺乏直接证据。

不过，看周惠意失魂落魄的样子，并不像能承事的人，若是秦瑶那边进展顺利，想必真相很快就水落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