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料,第一晚行动,就等到了霍长隆。
这是天意。
可天道却没有站在他们这边。
而霜翎,这些日子毒发,正躲在沈家疗伤。
另外有人扮成挑夫盯着姚家。
然而,姚玉珠本就古灵精怪,心眼儿比头发还多,都敢对自家老爹和弟弟用迷香的人,想要避开几双眼睛,不在话下。
所幸,霜翎赶到了。
不幸的是,她为了拦住霍长隆的人,身受重伤后被抓。
除了她,还有两个挑夫。
“爹,爹,怎么办呀?”
姚玉珠哭的声音沙哑,一个悔字,胜过她经历的所有痛。
姚百万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六神无主。
他哪知道怎么办?
姚春生抬手扇了自己一巴掌,努力冷静去抓重点。
“驴车是谁家的?”
姚玉珠愣了愣,“我家的。”
姚百万双眼一黑。
完了!
就在这时,门突然被推开,祈白大步走了进来。
少年眉眼沉静,开口道:“去报官,就说驴车丢了。”
话落,看着玉珠。
“有办法让自己生病吗?越吓人越好。”
姚玉珠想了想,“有。”
祈白:“其他几人,和霍家没有任何关联,只要自己不露馅儿,问题不大。玉珠,你这几天都生病在家,家人和邻居都可以作证。驴车丢失,找了没找到,只好报官。”
只能这样了。
主动暴露,兴许还有一线生机。
毕竟在明面上,霍家只要没到权欲醺心的地步,就不会弄得很难堪,让世人觉得他们以权压人,公报私仇……况且,那私仇,还是他们自己也不愿意揭露的丑事。
许是少年太沉稳、
姚百万当即就道:“我这就去官府。”
姚春生掐了自己一把,“我来配合二姐,统一口径。”
姚玉珠抓起把花生就往嘴里塞。
姚春生急道:“也别吃太多,小心把自己真给吃死过去。”
话落,交待祈白:“她自小就吃不得花生,轻则浑身红疹痛痒难消,重则无法呼吸……你帮我看着点,我去去就来。”
祈白愣了下,忙一把抓住姚玉珠的手。
“不可!”
“大夫一看便知,明知不能吃还吃,本就是问题。”
姚玉珠眼里包着泪花,“那怎么办?”
祈白深吸口气,抱起玉珠,将她塞进院子里的大水缸。
姚玉珠冻的要跳起来。
祈白死死按住她的肩,眸光温柔,好似六月天里,夜半时分的月色。
“忍一忍。”
少年坚定地说:“我陪着你。”
……
从江都出发后,谁都没再提关于秦家的一切。
沈怀瑾又恢复到好奇心旺盛的状态,沿路,只要经过热闹的地方,都会忍不住掀起一边帘子去张望。
姚珍珠索性给他布置了任务。
从路人的言行举止,穿着习惯,去分析对方是何身份,以何为生。
沈怀瑾一开始没有头绪,猜来猜去,不是商人,就是闲人。
后来,姚珍珠让初宜拾芜和仇九叔也加入。
沈怀瑾这才知道,原来这世上,还有那么多的营生。
挑着担子的卖糖人,卖花女,卖菜翁。
靠手艺为生的织娘,木匠,铁匠,陶匠……
摆摊的有剃头匠,算命先生,甚至江湖骗子。
媒婆,更夫,捕快,甚至乞丐,都是一门行当。
他们有的祖祖辈辈,就做这一门营生。
有的是因为落魄,被逼无奈。
总之,只要活着,生活就要继续。
就像杂草树木,无论遭遇了怎样的风吹雨打,待天明时分,太阳升起,他们依然会努力振作起来,向阳而生。
不,不止是这样。
当身处市井,切身感受到人间烟火时,人反而变得纯粹和放松。
这里多是所谓的‘低贱之人’,可他们脸上却洋溢着一种沈怀瑾从未见过的生动与真实。
卖糖人的笑容憨厚,卖花女的眼神灵动,剃头匠的手法娴熟,算命先生的神态从容……
他们很普通,却能把一件简单的事,做的令人敬佩和信服。
沈怀瑾从未真正接触过这样的市井生活。
在他的认知里,四民划分,阶层固化,人分三六九等,贵贱之别早已根深蒂固。
士农工商,士为尊,商为末,这是他从幼时便耳濡目染的观念。
士家子弟,就必须要科考入仕才算成功。
而商贾人家,生意做的再成功,也只是‘不义之人’。
当他真正亲眼看到那些挑担叫卖的小贩、低头劳作的工匠、匆匆赶路的行人时,他才发现,自己曾经的认知是多么狭隘。
姚珍珠见他神情恍惚,轻声问道:“怀瑾,在想什么?”
沈怀瑾收回目光,低声说道:“回少夫人,我觉得自己……很渺小。”
这种渺小,和身为沈家庶子的低微不同。
是对芸芸众生的一种敬畏。
姚珍珠语声随意而温和:“这世上,没有谁比谁高贵,也没有谁比谁低贱。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努力地活着,这才是人间最真实的样子。”
“阶层能固化人的观念,却禁锢不了万物向上而生的力量。”
沈怀瑾内心大受震撼,双手交叠,恭敬地朝着姚珍珠拜了拜。
“多谢少夫人教诲。”
姚珍珠失笑:“寻常聊天而已,你不必事事都想的太深。左右年岁还小,有的是时间慢慢去看去听。”
沈怀瑾乖乖道:“是,怀瑾明白。”
“去歇会儿吧,待到了地方叫你。”
知道他晚上看书很晚,姚珍珠像对春生那样,很自然地安排。
沈怀瑾也确实和春生一样乖,当即就去了马车后面,躺在铺好的软椅上。
此行的马车,是关钊准备的。
很大,分前后两节,中间用屏风隔开,方便休息。
这样的马车,即便是在比南州富裕的江南,也是少见的。
一路行来,更是无人敢接近。
以关钊的能力和权力,应该做不到。
所以,是衡山王的补偿。
还是一种变相的承诺?亦或是考验?
姚珍珠想的入神,不经意的扭头,一下撞进沈怀谦的眸光深深中。
心尖突地跳了跳。
她回神道:“夫君为何这样看我?”
沈怀谦很自然地把玩着她的手指,轻笑了声:“没什么,就是觉得,你其实该去当个夫子。”
初宜拾芜挤在一块儿,睡的很沉。
姚珍珠看她们一眼,声音很轻:“夫君怪我好说教,烦着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