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氏沉默了。
沈家还指望着靠姚家过活呢,有个劳什子的未来。
可若没有未来……
那她,她们,这一生,又图的是什么?
姚珍珠蹲下,直视着元氏的眼睛。
“可儿媳觉得,有人,就有未来。”
元氏眨了眨一双泪眼,“你是想让怀谦振作起来?”
谁又不想呢?
“可是你不懂,谦哥儿他……他心里苦。”
姚珍珠摇着头:“芸芸众生,世间万物,谁不经历风雨,谁没有苦?每一场风雨雪霜过后,多少树木花草倒下,可总有重新立起来的,还有来年春天又焕发新机的……人也一样,一蹶不振只是暂时的。兴许,他只是需要有人扶一把,兴许,属于他的春天还未来……”
“但是母亲,我与你,有着同样的希望,我们已经同在一条船上了。别人可以冷眼旁观,我们不能,我们总得主动去做点什么。”
这番话,字字句句都说到了元氏心坎上。
她无意识地抓住姚珍珠的手,眼里含着期盼。
“你当真如此想?”
姚珍珠笑了笑:“不然,我图什么?”
元氏:“可,可若实在扶不起呢?”
若有那般容易,她这满头藏不住的白发,又是如何愁出来的?
姚珍珠将曾经回答过父亲的答案,给了元氏。
“那就扶下一代。”
元氏眼睛一亮:“对!下一代!来得及,还来得及!”
姚珍珠迟疑了下,“可夫君他……不愿意和我同房。”
元氏愣了下,“你不是……”
姚珍珠垂眸,“假的。”
元氏惊震:“好你个姚氏!这种事也好骗人的?”
姚珍珠竟无所谓的道:“母亲只管出去嚷好了,到时我就说是夫君不行。”
元氏:“你!”
婆媳二人,大眼瞪小眼。
瞪了会儿,也不知是谁先笑的,反正都笑了。
姚珍珠朝元氏伸出手,真诚邀约:“有共同的利益,就是谋友,母亲可愿与我结谋?”
她来沈家的目的,不是为了争权。
哪怕是个空权,若不是元氏心甘情愿让出来,就是竖敌。
她不想把时间和精力浪费在勾心斗角上面。
最重要的是,元氏是唯一能拴住沈怀谦的绳子。
在下一代的问题上,这个婆母就是最强助力。
再复杂的人际关系,解法都差不多——攻心为上,利字为辅。
元氏白她一眼,在她手心拍了下,“我有选择吗?”
姚珍珠恭维道:“母亲英明。”
元氏凝眉,质疑道:“姚家当真撑得住?”
这么一大家子,可不好养。
姚珍珠气笑:“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沈家门楣当然要沈家自己撑,母亲还是趁早打消将姚家视为财库的念头吧。”
元氏又懵了,“你,你什么意思?”
不图姚家的钱财,娶姚家女做什么?
姚珍珠只顺毛道:“母亲这些年为沈家竭精殚力,很是辛劳,接下来就让儿媳来吧。”
元氏明白了,“说来说去,还不是要掌家权,给你你又不要。”
姚珍珠亲昵地望着她:“我若随随便便接过来,置母亲于何地?母亲这些年的苦,岂不是更不值一提?”
元氏心里五味杂陈:“你是为了我?”
姚珍珠轻抚她憔悴的眉眼,“母亲只需记住,刚者易折,柔则长存。”
“兵书有云,以柔而迎之以刚,以弱而乘之以强,后宅亦是如此。咱们做女人的,不要凡事都想着顾全大局,得先想着自己,从自己的利益出发,有些路走起来,才不会觉得那么难,那么苦。”
说着,她揉红了眼睛,做出一副泫然欲泣的可怜模样。
“如何?像是被母亲欺负惨了的样子吗?”
元氏完全跟不上她的节奏:“你又干嘛?”
姚珍珠狡黠道:“今日这戏,得演全了才好。”
说完,也不给元氏反应的机会,转身就出了门。
言尽于此,元氏若还不能领会,那这谋友不要也罢。
姚珍珠红着眼推开门,锦书怔了怔,忙走进来,却见元氏一副神情凝重,怅望低徊的模样。
锦书轻轻唤她:“夫人?”
元氏嘴一瘪,“锦书,我这辈子都熬不出头了,这儿媳我压不住的,反倒是要被她狠压一头了。”
锦书一头雾水:“少夫人不是被您给……”
元氏摇着头,“罢了,罢了……”
“去,派人把谦哥儿找回,就说他娘我要整治家风!”
不知为何,她对姚珍珠的话深信不疑。
甚至莫名觉得,坊间传言不假,姚家女是个厉害的。
沈家说不定,真捡着宝了。
姚珍珠红着眼,一言不发回到书香斋。
拾芜打着手势问:“是不是她欺负你了?我去替你出气!”
初宜气得眼睛都红了,“大夫人是疯了不成!当面一套背地一套,当真以为我们好欺负吗!”
姚珍珠神情一收,淡定道:“我没事,装的。”
同一时间,老夫人拧眉:“收拾住了?”
茗汐迟疑着说:“大夫人将少夫人单独留在房里,足有一个多时辰,少夫人是哭着离开的。”
老夫人哼了声:“还以为她有多大能耐呢。”
说的是姚珍珠。
如此也好,轻松拿捏,沈家暂时可消停些日子了。
可往后呢?
往后又该如何?
这种心情就很复杂。
即希望新妇是个厉害的,能撑得起沈家。
又怕是个太厉害的,不将沈家放在眼里。
刻在骨子里的尊卑,与现实的妥协,像把钝刀一样,同样拉扯着老夫人的心。
她风风光光嫁进沈家,见证了沈家的荣辱兴衰,可别临到最后,还要被一个卑贱的商女踩在脚下过活。
那才真叫死不瞑目。
没一会儿,锦书来请:“大夫人说要整治家风,请老夫人到中堂坐阵。”
还不到傍晚,沈怀谦就醉到不省人事,是被人抬回来的。
放在堂厅中间呼呼大睡着。
老夫人进来时,差点没吓死,还以为谦哥儿去了呢。
二房三房来了,表情也都精彩的很。
大晚上的,也不知元氏发什么疯。
姚珍珠最后进来,一副受气小媳妇儿模样,给长辈们行礼后,便乖顺地立在元氏下方。
听闻元氏早年是个雷厉风行的,不然老夫人不会早早就让她掌家。
可这也太雷厉风行了吧?
都没过夜就行动起来了。
元氏余光瞟见了姚珍珠的微妙反应,背脊不由得又挺直了些。
她再不济,也是沈家大夫人,掌家十余年,还能让一个新妇小瞧了去?
“婉仪,你这是要做什么?”
老夫人沉着脸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