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鸾殿 第109章 平君

夜从玉走到了后宫。

夜凌锦紧随其后，她抬头看了牌匾，上书“平芜殿”。

她暗自思忖，这个平芜殿是“平芜尽处是春山，行人更在春山外”的“平芜”吗？她常年在外，只有三十岁前是在宫里长大的，这处宫殿，略微偏了些，她从来不曾来过。也不知道这殿中住了哪位侍君。

不过这殿虽然位置偏，外面看也很老旧，但里面的装潢却极好，处处透着精致。莫非是，母帝哪位宠君的宫殿吗？

夜凌锦跟着夜从玉进去，正殿挂着一幅画，是一个男子，长得不说是绝色，但也能看出温柔十足，可是夜凌锦感觉，这男子有一种说不清的熟悉的感觉，这长相很熟悉。

画前有一个牌位，上面没有封号，只有“吾爱平君”四个字。可见，这是母帝当年的心尖宠了。

夜从玉拿起旁边的香柱，点了香，插进了香炉里。

“锦儿，这是朕最喜爱的一个侍君，朕给他赐封号‘平’，就是平君。可惜，走的早，被苏默默给杖杀了。”夜从玉叹了一口气。

“这位平君，可是萧然的父亲吗？”夜凌锦曾经听夜从玉说起过，萧然的父亲是她最喜爱的。

可是这平君带给她的熟悉，也不是来自其女夜萧然的熟悉，她一时竟然也想不起来。

“是，这就是萧然的生父，当时朕生下萧然后没多久，北地就出了叛乱，朕亲自出征，而当时你父后已经病重很久了，所以，出征时，朕就把后宫交给了苏默默，不久之后，苏默默就找了个由头，把平君杖杀了。”夜从玉回忆往事，语气中充满了怅然。

“回来后，苏默默还恶人先告状，说是平君惹了君后，是冷青存动的手。冷青存不是朕最喜爱，但却是最好的合作伙伴，朕了解他，他不会对这后宫中的任何一个侍君动手。”

“母帝知道，锦儿，母帝知道，你一直对你父后的死耿耿于怀。”夜从玉回头，看着夜凌锦，“可是等到你做到母帝的这个位子，你就明白母帝了。”

夜从玉说：“后来冷青存问朕，朕明明知道苏默默狠心、也知道苏默默不喜平君已久，又为何将后宫交给了苏默默。他问朕，是不是早就算好了这一步，想利用平君的死，打压一下苏家。”

“朕没有办法回答他，而后不久，你父后就病逝了。”

夜凌锦静静听着，她说实话，关于母帝和父后的那次争吵，她已经不记得年少时曾经听到过什么了，记忆很是模糊，只有零星碎片，但大致的意思还能隐约回忆一些。

不是她记忆不好，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那些伤痛的事情，都会慢慢变淡。

“母帝，斯人已逝，往事难追，别伤怀了。”伤怀又有何用？

夜凌锦的心里话没说，再伤怀，那平君又不能死而复生，她的父后也不能再回来了。

当初没做好，没有护住，现在再深情追忆又有什么用呢？

“凌锦，朕问你，你一直不愿意娶公主君，也不愿意宠幸侍君，是因为朕与你父后的缘故吗？”夜从玉看着女儿，问。

“回母帝，”夜凌锦拱手，诚实道，“是的。”

她不想做的，谁也逼不了，母帝，也不行。

“但也不全是，是锦儿不愿，这世上再出现第二个父后，和第二个平君。锦儿不愿，在锦儿未来的王庭之中，有更多残落的花朵。”

夜从玉哂笑，她叹了一口气，似是对夜凌锦这番话的嘲笑：“你对萧然很好，今晚上看见萧然的表现，朕心里也欢喜，锦儿，朕的大限就要到了，朕就是想叮嘱你，以后，多多照顾着妹妹们。”

夜从玉最放不下的，就只有夜萧然一个。她倒也不是多看重这个女儿，只是她是平君的唯一孩子，爱屋及乌罢了。而且这个女儿能力比较低，很难护住自己。

其实，若真是看重夜萧然，也不会让她不受重用、被夜云琴挤兑那么多年。

“以后，你会娶很多的侍君，你即便走到高位，也会碰到很多很多的不得已。”

“锦儿，夜北的家族太多了，并不是我们非要依靠裙带关系来绑住夜北，也并不是我们没有能力去治理整个夜北，你明白吗？”

“外面那些小族的族长们想尽办法将族中子弟送进宫中，你宠幸，对她们就是一种安抚。”夜从玉说，“这是一种锦上添花的手段，而已。”

“母帝，可是事实上，一个家族的荣耀，却从不是靠这些锦上添花的玩意儿，而是她们家族一个个从军的女儿们，所杀出的一条条血路。”夜凌锦反驳，“就比如女儿麾下的鱼林雪，她的背后，可没有大族支撑，家族里也没有什么杰出的女儿，大限不过四百岁。她是凭借着自己的军功，一步一步爬到了将军之位。她的家族，是因为有了她，才得了荣光。”

“凌锦，终有一天，你会明白的。”夜从玉活的久了，明白夜北大小几千族的纽带在何处，不就是姻亲血脉所在吗。其中能够修炼成人形的就有几百族，夜凌锦想摆脱这纽带的关联，很难。

“缔结姻亲，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权力才会稳如磐石。凌锦啊，独木难支、孤掌难鸣的道理，不需要朕多说了吧。”夜从玉叹了口气。

她不想娶苏默默，不还是假装宠了两三百年，生下了两个女儿。

她也没有多喜欢冷青存，可不是也是为了安抚白鹤族的忠心，娶了他吗。

她真正爱的男子，这辈子注定走不到一起，她不也是就这么放弃了吗。

她喜欢的平君，身份低下，可也走不到她的身边，与她并肩接受万鸟归巢的盛景，因为，草鹭不被允许，其他军侯们不会允许。

夜凌锦不明白，但话说得委婉：“母帝，或许当女儿长大，会逐渐明白您现在所思所想，但是，女儿也同样可以肯定现在，现在来说，女儿不想有这所谓的锦上添花。”

“女儿要将士们在前方所有的军功，都落到实处；”

“女儿要革除这所谓的锦上添花与纽带；夜北王旗底下生活的生灵们，所有家族的荣耀都只会来源于女儿们拼搏的军功！”

“女儿，不愿意将男子们的真心与年华蹉跎，让他们残落于王庭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