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蝶】你欠我一个人情 第98章 山重水复

“那若是长君大人知道了旧诏的存在呢？”

褚以宴站起身来，缓缓踱了两步，冷笑一声：

“他会迫不及待，得到那道诏书——哼，若没有这个诏书，二哥想要继位，也是名不正言不顺。他们俩必定因为这道诏书有所动作，我们就等着坐山观虎斗吧。”

“可是……外面的‘烟雀’如今不在我们的掌控当中，嘴长在他们身上，若是……他们将旧诏的消息散出来，长君的地位会更稳固。”

褚以宴回身坐下：“就是因为如此，二哥绝对坐不住，这个诏书不消失，他寝食难安。”

随侍疑惑道：“这诏书既由先君执念化成，二公子就算是想毁，也毁不掉的。”

“所以，攥住它，藏紧了，没有人看到，就等于没有。”褚以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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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依从酒楼出来，心里仍闷闷的，像是隐隐不安，却又不知危险即将来自何处，不禁想：“这城里果然暗流涌动……”

散步间不觉近郊外来，因为此行不打算避人耳目，遂连身上的锦衣也懒未更换，抬脚往外面走。

郊外灯疏月冷，无人之处尽是如霜的月色披覆，长得齐半人高的草铺平了视野，恍如无边的旷野。

晚风吹来，枝摇影动，如潮水起伏。

紫依如漫步在摇动的潮水当中，披着霜凝月色，心中忽也起了几许怅然。

暮云遮碧山，万里之外的家园里，想必父母兄姐也正饮酒赏月，阖家欢庆，独有自己流浪在外。

也不知，何日才能翻清疑案，回到父母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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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外的屋宇不似内里豪贵的居处般高楼重门、雕梁画栋，反而显得简单平坦，在夜色与晚风包裹之中，宁静不动。

既是团圆之日，郊野人家也点上了灯笼，阖家围坐院中，赏月畅谈，欢声笑语。

这稀疏人家之中，有一户，虽上齐了一桌吃食，五六个人团团围坐，每人脸上却都无欢欣之色。

凉风侵袭，冷色的月光笼罩下，连火烛也像褪了一层炽热颜色，冷冷的。

“阿明怎么样了？”当中的一个年轻姑娘开口打破了沉默。

“这个时候，他应该是招了，奇怪的是，褚继雄并没有杀他。”

“这个老狐狸，指不定在憋什么坏水呢！”

“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一语问出，满座无话。

月影趁着沉默，悄悄滑过天际，轻轻挂到院子里的枝头上。

“唉——”

良久，有人叹息。

余者皆默默垂首。

“阿明既还活着，就先打探消息，一起来的，要么同归，要么同死。”

大家听了，都打起精神，举杯相碰，各自饮尽。

他们的身前，庭院的中央，树着一根生木，树叶未落，仍是鲜活生气的样子，树下点着三根香烟。

北地风俗：节庆之日，斫树祈福，根旁燃香，与逝者同在。

对了，点的香还是北地带来的苍耳子粗制的，虽然简陋，毕竟是故园产物，胜过一切。

于氏随先君出征的族人，至死都没有再见故园一眼，也没有留下音讯的机会。

当年随宇族先君和夫人东征，他们死得无痕无迹，是死后的余灰飘飘荡荡，漫走过天地，最后终有那么一两丝回到了北地，北地的族亲才推知了东征的惨状。

夜夜盼归的父母亲人，只见得儿骨飘回来的几缕烟灰，换谁能不悲痛万分？褚继雄为了一己私利，犯下这样的罪行，这么多年过去，却仍稳坐君位、大权独揽、说一不二，没有任何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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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吹灯盏，人步月下，节庆中的东宇城宛如一幅跃动着的彩画，画上集聚的鲜衣人儿正是节日的味道。

褚以墨走过了浮满花灯的江沿岸街，看过了人满为患的缀彩酒楼，只独自漫步在长街上，感受着迎面吹来的微微发凉的晚风。

街边卖小吃的，卖玩具的，卖吉祥物的，各式各样，时有结伴出来人成丛地从视野里滑过去。

褚以墨走马观花，看哪里都觉得——也许那滑过去的人堆里就有紫依，她或许正站在某个小摊前，正同老板问着相中的物件的价钱。

紫依应当是喜欢这些新奇玩意儿的，不然，从前也不会一次次溜出幻雪山门，甚至碰上诺喑岭的大变。

想到此，他忽然顿住脚步，走到一个摆满了华衣人偶的摊位前。

“公子，来看一看，喜欢什么？”

木摊上林立着穿各色衣裳的笑脸人偶，有的系貂衣虎皮，挂狼牙兽骨；有的戴珊瑚宝石，裹羊毛厚衫；也有的是一袭清透罗衫，下搭微邹裙子，随风摇曳，宛若天人……

若是怡若来，说不定要扫荡般全带走。

要是紫依呢？

说不定她也都喜欢。

等等，她不是怡若一般欢脱好奇的年纪了，她比怡若稳重得多，或许早已不对这样的玩意儿执着。

这样的话……怎么挑好呢？

“不了……”褚以墨朝老板摆摆手，默默走开了。

他希冀着出来能碰上紫依——他本就是出来寻她的，于是看上看下，看左看右，哪里都像有紫依的身影。不知不觉就走到了长街的尽头。

灯稀人疏，百柳垂荫，长风穿街袭来。司防的两行守卫游弋而过。

喧闹声仿佛隔了一层，此处的月色显得清冷宁寂。

真是，一方天空一方月。

褚以墨仰头，视野中，长而纤细的柳条轻悠悠地摇荡。

一道清光从身边掠过。

他一回头，二丈远的柳下，一个身穿银粉长衣的女子款款走出。

虽隔着一半流着霜寒月光的银白的假面，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山重水复，柳暗花明。

“阿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