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了,赶路吧。”褚以墨收回目光,转身向马儿走去。
宇风无暇多想,赶紧上马。
翎界的盛会上,热烈的歌舞过后又是丰美的酒食宴会,各族的特色佳肴皆荟萃于此,引人垂涎。
宴后往长街上一逛,更是风物陈列,应接不暇。
褚以墨在翎族的边关待了大半日,眼看着阳光退到西山尖儿上,天色向晚,准备打道回府,谁知刚带着宇风出了翎族关口,暗布的眼线传过来消息,说紫依今日从林家牧场出来之后不知为什么,进了东界的林子,此后没有回到诺喑,也没有折回林家,如今已经找不出她的踪迹。
听了这消息的褚以墨起初还算镇定,可捋着思路,却忽然反应过来——所谓“东界”,不就是当年冥冰玉出现时紫依失踪的那块地方?不禁呼吸一滞,连马也顾不上,拔腿就往东界闪去。
太阳还没有落山,诺喑岭的东林却已经暗下来。
浓浓的雾气在林子里缓慢地游走,仿佛动物巡视着自己的领地;地上铺着厚厚的落叶,因为终年蒙着雾,总是潮湿的,永远都是刚下过一场雨似的样子;古树身姿倾斜,垂下繁密又粗大的绿藤,墨色的苔草在其上肆意攀爬,早已同它们融为一体。
褚以墨行于其间,视线限于几尺之内的景物,再远了,就是白蒙蒙的一片,以及其间夹着的一些影影绰绰的树影。
这里是诺喑岭的东界,也是宇族最西的边界,灵气最异,每天太阳一落山,便迷蒙蒙的分不清方向,因此,诺喑族才将它列为禁地。
一百年前冥冰玉出现在这片林子,贺紫依便从此地消失,险些没了性命。
褚以墨顾不得许多,进林子里找,快过去半个时辰,结果连个人影都没见着。
给四布的暗线传信,也收不到有关紫依的消息,他便立在林子岔路口,不知是因为奔走消耗了体力,还是因为太过着急,只听得心跳得砰砰砰的,拍子一拍愈比一拍急促,额上竟也冒冷汗。
过了一会儿,晚他一些赶过来的宇风传来了消息,说在林家牧场几里外的东界边上发现了紫依的行迹,这才略松了一口气,朝他那里赶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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准确说来,不应说是宇风找到的紫依,该说是紫依碰巧撞见了宇风。
话说回来,紫依折腾了半日,从林家回来的路上被困意席卷,遂在临东界的一处小林子里挑了一棵枝叶繁杂的树,在上面睡了过去。
宇风匆匆赶来,正巧从树下经过,她睡足醒来,翻了个身下来,一转身,两人就打了个照面。
“紫依姑娘?”宇风极度诧异地道,“原来您在这儿呢!”
“宇将军?您怎么来了?”刚从树上翻身下来的紫依用手掩着口打了个哈欠,懒懒地问了一声。
宇风松出一口气:“谢天谢地,您还好好地在这儿呢。长君大人以为您走失了,着急地正找。”
宇风修为不比褚以墨,行动自然比他慢些,落在后面。
如此看来,这世上谁和谁最有缘分还真是说不准的。
紫依听见是褚以墨,顿了顿。
“我?走失了?”
自己寻思了一下,忽而脸色沉下来:“他派人跟踪我?”
宇风一惊,回过神来,僵在原地。
“我就说怎么上一回在千器阁,他出现得那么及时……”紫依回味着那晚褚以墨的表现,愈想愈觉得有问题。
宇风的额上沁出一层薄汗。
紫依的目光忽然转过来。
宇风瞧见她眼睛里亮闪闪的光刹那冷下来,不禁心弦绷紧。
但听紫依微微冷笑,道:“算了,既然你们家大人那么多眼睛跟着我,也不见得我走丢得了?”
说罢满不在乎地摇了摇头,随手整理着身上的衣服。
宇风瞧着她神色不悦,好声好气地道:“姑娘千万别误会,大人他……他是真担心姑娘,这不——听说姑娘不见了,连马都丢下了,飞奔过来找呢。”
说着,抹了抹额头,还补一句,道:“绝没别的意思……”
紫依笑笑,没有搭话,一转眼,褚以墨那长长的身影穿过绿林,出现在边上。
褚以墨接到宇风传信,马不停蹄地从林子的深处穿过来,远远地见着紫依安然无恙地和宇风说着话,紧绷着的心弦暂且松下来。
紫依不经意地抬头,正巧碰上他朝自己这边探过来的眼神,立时住了口不说。
褚以墨的眼睛里透着谨慎与小心,也或许是因他一开始是微微皱着眉头的,竟让紫依在两人眼神相视的那一刹那觉察起一丝凝重的意味来。
她下意识地眨了眨眼睛。
褚以墨一垂眼眸,敛去了眼神中刹那显露的异色,转而又平静地看向她,缓缓地眨了眨眼睛。
紫依收回目光,默声站着。
宇风行礼:“长君大人。”
褚以墨道:“宇风,送紫依姑娘回去吧。”
宇风恭敬地称好,与紫依道:“姑娘,请。”
紫依拢了拢衣裳,抬脚就走,不料脑子没有手脚利索,走了两步,脚下如踩空了一般,连带着整个人都摇了摇。
宇风见她趔趔趄趄的,惊了一下:“姑娘当心!”上去扶住。
紫依停住脚步,强睁了睁眼睛。宇风在旁边问道:“怎么了?姑娘难道伤着了?”
一只胳膊伸过来,稳稳扶住她的手,她抬眼——褚以墨紧拧着的眉眼赫然入目。
“怎么喝这么多?”褚以墨蹙眉。
紫依靠着他的力气勉强站稳,下意识地抽手。
林家的米酒,她今日实贪了太多,不然也不会走到半途就挂在树上,直睡到太阳快下山。
宇风早收回了自己的手,后退一步。褚以墨给他递眼色,他点个头,转身退下。
褚以墨解下披风,递到紫依眼前:“还走得动路吗?”
紫依一抬眼,受宠若惊地看他。
这时离得近了许多,她才发现褚以墨穿的是谷人男子的服饰——藏青色的对襟立领长衫,金色的太阳纹在前襟自由地舒展着优美流畅的线条,从纽扣的末端一直到领口方才尽绝。衣服的材质柔滑若水,映着余晖,泛出光泽;而他的脸仿佛正被光笼着,柔和了硬实的轮廓。
她忍不住多看了一会儿。
褚以墨面对她突如其来的目光,显得有一些不自在。
紫依抬手接过他递过来的披风,先不忙着披上,问他道:“那天你出现在千器阁,并不是巧合,对吗?”
褚以墨闷声,点头。
紫依:“你一直派人跟着我,想知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