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依:“你一直派人跟着我,想知道什么?”
褚以墨:“没什么。”
紫依疲倦地笑了笑:“没什么?你在监视我。”
褚以墨看不见她眼里有笑意,心头一紧。
一转眼,他的披风被塞回来,而紫依,往前走了几步,还是有点踉跄。
他上去扶住她,却被她轻轻推开。
“紫依,”他拉住她,“你的处境危险,你需要人照应。”
隔着薄薄的衣衫,紫依格外清晰地感觉到了他手上的温热。
她的注意力不自觉地集中到那里,那些许的温热感便瞬时被放大,顺着手臂,一直蔓延到心口……她甚至听到了自己那好似鼓点的心跳声。
山林的傍晚清冷,密蓬蓬的树叶遮住了地上人望向高树尽头的视线,叫不出名字的小生物藏匿当中,时不时发出悠长清远的鸣叫。
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拍一拍地应着那鸣叫,凉凉的风一刮过,忽然就像从梦中醒过来一般——宇族朝中内争不止,褚家的三个公子各自的势力一直在暗中扩张,那个追查着覃彧川和冥冰玉的泀钥会和他们当中的某一个有联系吗?褚以墨派人盯着她,是不是说明另外几个公子的眼线也布到了她身边?宇族和翎族这次婚事黄了,当中会不会也有他们的手笔?
玄音寺,卷云簪,覃彧川的出现,还有尚纥的恰巧赶至……这些细节再次浮现在她的脑海,和之后的退婚削籍流放诺喑等等联系,紫依仿佛不经意翻开了魔镜的背面,那些骨感邪怖的面孔从她眼前一闪而过。
她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摇摇头,将胳膊从褚以墨手中挣脱,自顾自地离开。
褚以墨在身后驻足,满不放心地目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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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以墨从谷族盛会中回到边府时,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沉下来。
府上点起了烛火,人歇声寂,宇风却守在门口。
“长君大人,老将军到了。”
见到他回来,宇风碎步赶下台阶,贴近他身边道。
褚以墨听见“老将军”三个字,罕见地瞪大了双眼,素日的平静仿佛被轻易揭下来的假面,被他随手丢到一边。
他迈开大步,风一般往府中走,“他现在在哪里?”
按朝中传来的消息来说,连阵将军十日前动身,预计再快也该过三天再到才是,这时忽传人到,实在让人猝不及防。
“在书房。”
他面色急匆匆的:“我先去换一身衣服。”
“老将军说让您一回来就去见他。”宇风强调道。
褚以墨的步伐顿住,在长廊下把方向一拐,径直向书房走去。
宇风紧跟上。
两人三步并作两步,刚推开了书房的门,连阵将军的一双如炬眼睛就强挣入眼帘,逼得都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
宇风抱拳行礼:“将军。”
连阵老将军眉浓目圆,鼻梁挺直,薄唇上下都生着短须,只用目光扫了宇风一眼,一言不发地转过头去,就近四方桌旁边的楠木椅子坐下。
宇风觉得脊背一凉,仿佛老将军的眼睛里放出过冷光。
褚以墨递了个眼色给他,他立即退出身去,将门掩上。
门外寂静无人,高大挺拔的国槐树还开着一溜溜的小白花,映着远处黯淡的烛光,雪莹莹的。
宇风守在门边,对着淡淡的花香,抽了一下鼻子。
门内,褚以墨单膝跪在地上请罪:“不想您快马先到了,未曾出门迎接,望叔父恕罪。”
连阵没有急着让他起身,而是在上发问:“这么晚了,你忙什么去了?”
褚以墨道:“翎族谷人盛会有邀——”
“少拿这个来糊弄我,”连阵在上边瞪起眼来,“这么晚了,什么盛会早也该散了。”
褚以墨垂下头。
“你去找贺家那个被逐出去的女儿了?”连阵一双眼睛里三分试探,七分警告,几乎将褚以墨刺穿。
“她好好一个君府贵女、名门弟子,做出那样的事已经很伤显族名望了,你身为宇族的长君,众位公子的长兄,不思戒之,反而日益亲近——”
“叔父,贺家悔婚一事别有隐情,紫依、她不是那样的人——”
褚以墨争辩了两句,抬头对上老将军那仿佛看穿一切的目光,刹那顿住。
“那件事情不管怎样都不与你相干了,”连阵拧眉,甩甩袖子,“放下这些事情,以后不要再去见她了。”
“可是、这件事情还没有查清楚,叔父……”
连阵摆手制止住他,低头喝水。
褚以墨看着他,一种不祥的预感从心里闪过。
“叔父,您还没说,怎么您这么快就到了?”他问起,整个人显得隐隐的焦虑不安。
连阵一杯水喝完,抿了抿嘴,抬头看着褚以墨的眼睛,语重心长地道:
“以墨,你是先君唯一的血脉,你的婚事由族中的列位长老商定,由当今的君上做主。近来,火族的族主来东宇城做客,私下有和君上问起过你的婚事。他膝下有一个女儿,叫芸茹,你们也认识的。”
褚以墨呼吸一滞:“什么?”
“你的长君府,终究是需要有一个女主人来操持的。听我的劝,不要再和那个紫依牵扯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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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连阵,宇风推门进来,看到褚以墨坐在书案前发怔,不禁有些担忧。
“大人,老将军他说了什么,您……没事吧?”
“不妨,”褚以墨回了神,“什么事?”
“哦,”宇风眨了眨眼,“是人界那边,有覃彧川的动向了。”
褚以墨点头,望着不远处桌子上冉冉生烟的香炉,目光凝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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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族盛会结束的第二天,三姑娘贺成依同当地的诸位掌事和首领告别,带着使女婧儿回东界。
上午从谷人的地界出发,没一个时辰就到了边府,进了门一问管家,知道铁将军刚回来没多久,于是先去换好衣服出来,正巧在走廊碰见使女捧着茶点往书房走,成依遂接过来,自己端着进去。
书房里,着藏青色常服的铁琼正拧眉凝思,听到有人进来,抬头一看,见是成依,眉头略略舒展开。
“夫人,你来了。”
贺成依应了一声,将茶点安到桌子上。
铁琼早起身走过来,将她仔细打量,“怎么样,在谷族那里过节,还愉快吗?”
成依穿着一条月白色长裙,外披一件淡黄色轻衫,长辫放在胸前,脸色红润,精神很好。她顺着铁琼的目光转了两圈,对他笑道:“你看,我好好的呢。”
铁琼微微一笑,又道:“怎么样,你见到紫依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