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闭了闭眼,那是他为即将到来的第一碗面举行的心灵仪式。
门吱呀一声开了,是福全老爹,手里拎着一篮子新打的鸡蛋,头发花白,眼神却还亮得像春夜星辰。“来了啊,小絔。”他笑着,声音沙哑,却带着热气。
絔毓裔点头,踏进那家熟悉的小店,桌椅是老榆木的,油渍斑斑,墙角还有几张泛黄的年画,门口那口大铁锅已开始咕咚咕咚冒泡。空气中弥漫着葱花与蒜末的香味,油热的、酱香的、骨汤浓的,还有一丝丝醋意,仿佛整个面馆就是一个胃的幻梦。
“老样子?”
“加两个蛋,今天有点饿。”絔毓裔舔了舔唇角,坐在窗边那张他常坐的桌子前。
福全老爹点头,进了后厨。那是一间极小的厨房,里头却仿佛藏着江湖一般的浩渺深远。火升腾,水沸腾,面条在滚水中翻滚,如长龙舞动。鸡蛋在锅中撞出一圈涟漪,黄白交融,恰似日头初升,温柔却充满力量。福全老爹的动作不急不缓,每一道程序都像是拜神,每一个步骤都带着敬畏。他说,煮面不是下饭,是唤魂。
絔毓裔坐在那儿,手指轻敲桌面,像是等待什么重要的召唤。他的眼神在空气中游走,瞥见墙上那道裂缝,去年冬天结的霜从那儿渗进来,冻得人牙齿打颤。而如今裂缝还在,霜却已经退去,阳光沿着那缝隙洒落,如水一样安静。
面端上来了。
那是一碗极美的面。
汤是乳白色的,汤面泛着金油光,葱花绿得耀眼,鸡蛋躺在中间,被轻轻剖开,蛋黄缓缓流出,如同初化的春雪,带着一种几乎可以安抚内心的柔软。絔毓裔不说话,双手合十,闭眼片刻,然后拿起筷子,夹起第一筷面。
面条还未入口,那股热香已先钻进鼻腔,带着骨汤熬制的厚重,像是老树沉根,也像是母亲在锅边守候多时的深情。他轻轻一吸,面条顺着唇齿滑入口中,弹性十足,嚼在口中发出“咕滋”的声响,浓汤裹在舌面,每一寸味蕾都像是被激活了。
那一刻,絔毓裔眼角竟微微泛潮。
他想起了小时候,跟着母亲在后巷排面馆的长队,那会儿他还穿着破棉袄,冻得直打哆嗦,母亲却总把自己那口汤面让给他,自己只喝点汤。那碗面,不贵,但在他记忆里却值千金。那是他第一次明白,一碗面,不是食物,而是记忆,是感情,是所有失落与温暖的总和。
絔毓裔吃得很慢,一筷接一筷,每一次咀嚼都仿佛在咀嚼时光。他的眼神柔和了,眉眼间不再紧绷。他在这碗面里找到了与这个世界最温柔的连接。
“你啊,每次吃面都跟念经似的。”福全老爹坐到对面,看他吃得投入,笑着摇头。
“你这是不懂。”絔毓裔舔了舔嘴唇,把剩下的汤也喝了个干净,“这面啊,是我活着的理由。”
“哟,那你多活几年,老头子还指着你这食客撑门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