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贩吆喝声此起彼伏,各色香味交织缠绕,仿佛整个空气都是用油盐酱醋熬出来的。
絔毓裔穿过人群,拐入一条偏僻的石巷,巷子口挂着几盏破纸灯笼,上头写着“旧纸坊”三字,风吹来,灯笼摇晃如醉,里面早已点不出灯火,只剩残红透出一种岁月的余温。
他循着记忆,找到了那条传说中的“花灯桥”。
桥不大,两边用竹条与麻绳扎起围栏,桥身铺着剥落的石砖,一踩就松动,仿佛随时会塌。但桥下却没有水,而是一片静默的青苔地,青绿之中点缀着零星的落花,像是某种不知名的季节专属。
桥尽头,一扇红漆剥落的木门静静立在巷底。
门前,果然有一只烧焦的陶猫。
那猫像是曾经历过一场大火,耳朵少了一只,尾巴残破,但它依旧静静蹲在门边,眼神空洞,却仿佛在审视每一个试图靠近的人。
絔毓裔站定,沉默许久。
他看了看猫,又看了看门,然后伸手轻轻一推。
门没有上锁,只是虚掩着,“吱呀”一声,那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溢出的低吟。
门后是一个低矮的空间,里面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炭火气息与酒香。他踏入其中,踩在厚厚的木地板上,竟觉得有一丝回音。
迎面,是一张巨大的老木桌,桌上铺着纸锅,但这纸非寻常油纸,而是一种极细腻的灰白绵纸,看上去几乎半透明,却能承住滚沸的汤水。锅底下的炭火早已燃起,火舌舔着锅底,发出微微“呲呲”声。
一位看不清年纪的女子从后堂走出,她穿着青布衣衫,手中端着一篮子新切的牛筋,切得均匀整齐,几乎每片都薄如蝉翼。
她淡淡道:“自己选座。”
絔毓裔点点头,选了靠角落的一个小桌,桌上只有一双竹筷、一只白瓷碗,和一瓶自酿的浊酒。
不久,那女子走来,将切好的牛筋一片一片地投入纸锅之中。
汤底翻滚间,空气里升腾起一种极致诱人的气味——那不是单纯的肉香,而是一种经过长时间发酵后才有的复合香气,带着些微的酒香、炭香和骨香,像是时间的沉淀,又如记忆的发酵。
她轻声道:“三分钟,刚好入口即化。”
絔毓裔没应声,只是静静看着那牛筋在汤中翻涌。纸锅边缘微微鼓起,却无破裂之势,纸质竟奇迹般地承住了高温与沸水,反而多了几分古意。
三分钟后,他夹起第一片牛筋放入口中。
入口即化,并不只是说说而已,那牛筋仿佛在舌尖就已崩解,油脂部分带着微妙的酒香,肌理部分则仍保持了少许韧劲,牙齿刚咬上去,便如同触及一段旧事的开头——未讲便已沉溺。
女子站在旁边,看了他一眼:“汤里用了三年的酒渣,二十年的母鸡骨,还有一味我祖上才传的香料。”
“尝得出。”絔毓裔头也不抬,“味道像落雨前的夜色,静,却深。”
女子眼中一亮,忽然笑了一下:“你是第一个这样形容这汤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