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寻梦旧江湖 第7章 探山3

午后，日光慵懒地洒落在村落，叫花子们闲来无事，纷纷回到卧房休息。起初，众人困倦得很，多数人闭上眼睛，沉沉睡去。随着时间缓缓流逝，有人陆续醒来，在屋内来回踱步，接着与旁人小声交谈。交谈之声越来越多，没多久，所有人都被吵醒，卧房里一片喧闹。

李老鼠推开房门，行至巷子中。一道灿烂光线斜照在墙上，晃得他眼睛一亮。他下意识停下脚步，抬头望向西方，只见橙红色的太阳挂在西天，散发着柔和又温暖的光芒。这本该让人感到惬意，可此时李老鼠却满心忧虑。“猴子都去了这么久，也该回来了吧？” 他心中想着，眉头紧紧皱起，随后加快脚步，穿过小巷，径直往村口走去。

村口的茅庐下，庄客正警惕地看守着。见李老鼠要出村，庄客立刻上前询问。李老鼠说明自己的身份和来意后，庄客抬手示意他可以离开。他站在村口的路上，寒风呼啸着灌进袍子里，冻得他浑身直哆嗦。庄客看到后，热情地招手，邀请他到茅庐下躲避风寒。李老鼠满怀感激地走进茅庐，只见庄客坐在席子上，身旁放着一壶酒。庄客并不喝酒，只是在困倦之时，偶尔打开壶口，轻轻闻一闻酒味来提神。两人初次见面，相谈甚欢，时光就在交谈中悄然流逝。

不知不觉，太阳缓缓西沉，天色渐暗，漫天云霞被染得通红，像是被大自然打翻了颜料盘、肆意地晕染开来。

这时，李老鼠瞧见前方有烟尘散乱飘飞，定睛望去，原来是庄子里升起的炊烟，北风向南吹，正好将炊烟送到村口。

又过了一会儿，天色愈发昏暗。不过眨眼间，被夕阳染红的晚霞便失去了光彩，渐渐黯淡下去。远方的山峰在暮色中愈发模糊，只剩些许微光。鸟雀成群结队归巢，在森林上方盘旋，宛如一个个小黑点，叽叽喳喳地诉说着一天的见闻。李老鼠与守门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不知不觉，夜色悄然降临。

夜色先是笼罩前方的山丘，继而吞没道路，缓缓向村口逼近。远方的天空逐渐昏暗，云彩隐匿不见，星星点点的星子在夜空中闪烁，星河璀璨，如同一匹柔软的绸缎，铺陈在浩瀚的天幕之上。守门人换班了，新守门人走进茅庐，得知李老鼠在等人，便未驱赶他。

夜色渐深，李老鼠担心猴子回来时看不见自己，便走到路口，如此，但凡有人进村，都能一眼瞧见他。寒风如刀，割在他脸上，灌进袍子里，冻得他浑身发抖。他心中不禁泛起诸多担忧，猴子如今是生是死？若遇上山贼，恐怕凶多吉少；要是山贼不杀他，强留他入伙，那猴子往后就成了山贼，再也回不来了；又或者猴子在路上遭遇野兽，掉进猎人陷阱，或是意外受伤，此刻说不定正盼着他去救援。

这般想着，李老鼠再也坐不住，决定进山寻找。他怕旁人阻拦，便一声不吭地抬脚往山里走去。刚走两步，前方出现一个人影。夜色浓重，根本看不清那人的模样，甚至连体型都难以分辨，只能隐约看出身高和脑袋的轮廓。李老鼠心头一动，第一个念头便是猴子，这人影的身高与猴子相仿。可他不敢贸然呼喊，只是快步向前，想看清对方的脸。

那人跑得气喘吁吁，脚步又重又沉，每跑一步都 “咚咚” 作响。“大伯！” 那人先喊了起来。

李老鼠听到猴子那稚嫩的声音，眼眶一下子就红了，激动地喊道：“猴子，你可算回来了！”

“嗯，我回来了！” 猴子跑到跟前，脚步没停，一头扑进李老鼠怀里。

李老鼠心疼地说：“你回来这么晚，是不是路上出啥事儿了？”

“唉，出大事了！路上碰到山贼，严欢还踩中陷阱，被山贼抓走了。”

“你亲眼看见他被抓了？”

“没，我就看到几个山贼追上他，他跟山贼打起来了。”

“那你咋不去帮忙？”

“帮不了啊，他脚踩中陷阱受了伤，我去了也是白搭，说不定还把自己也搭进去。”

李老鼠长叹一口气，懊悔地说：“要是严兄弟遭了山贼的毒手，那可都是我的罪过啊。”

王猴子没接这话，反倒说：“大伯，我找到了两个山贼窝。”

李老鼠一听，又惊又喜，没想到这小子竟找到了两个，赶忙问：“怎么找到两个的？”

“一开始，我们在山里摸索许久，那山路崎岖难行，到处都是怪石和荆棘，好几次我都险些摔下山崖。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土匪窝，在山洞里，外头有个老头子守着，里头有多少人看不清。那土匪窝离这儿大概有十里路，去的山路特别难走，我回来时就换了条平坦些的路。谁知道走了一段，又累又渴的时候，突然看到有炊烟升起来，我顺着炊烟的方向小心翼翼地找过去，又发现一个土匪窝。这个在山谷里，有十几间棚屋，周围围着竹子栅栏，南北两个大门都有壮汉守着。我看第二个土匪窝好攻打，里头土匪少，一把火就能烧了。”

李老鼠听着，心里有了主意，赶忙把猴子拉到路边，小声叮嘱：“到时候官爷问起来，就说找到一个土匪窝，把第二个土匪窝的情况告诉他。这人少，好打。等打完这个土匪窝，他要是再让你去找，你就假装进山，到时候回来把第一个土匪窝的事儿说给他。跟官爷说话的时候，多讲讲找土匪窝有多艰难，这样才有机会多拿点赏钱。咱可不能白白冒险。”

“大伯，这样会不会不太好啊，万一被官爷发现了……”

“傻孩子，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只要能把山贼收拾了，多拿点赏钱改善生活，这也没啥大不了的。”

“好吧，大伯，听你的。”

李老鼠拍了拍猴子的后背，关心地说：“你出了这么多汗，在外面让北风吹着容易着凉，咱赶紧回村。”

说完，两人便往村子走去。

···

回到村里，仆人正在收拾餐桌。李老鼠询问，仆人告知是官爷的吩咐，还说他们回来后，要去官爷那儿用餐。二人无奈，只能前往官爷的用餐房间。一进房间，就看到官爷们正饮酒作乐。李老鼠肚子饿得咕咕叫，闻到酒肉的香气，看着满桌丰盛的食物，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郑巡检瞧见他们进来，开口问道：“你们可算回来了。”

“是的，官爷。” 李老鼠应道，带着猴子走到郑巡检身旁。

“我记性不好，他侄儿叫啥来着？”

“聂猴子。”

“猴子，你找到土匪窝了吗？”

“找到了，大人。”

“好小子，年纪轻轻就找到土匪窝，不简单呐。来，都坐下。” 郑巡检说着，招呼他们坐到桌前。

李老鼠和猴子依言坐下。

郑巡检见他们饿坏了，便说：“快动筷子吃菜，边吃边说。”

于是，李老鼠和猴子赶忙拿起筷子，夹了块肉放进嘴里。

郑巡检接着问：“你是怎么找到土匪窝的，说来听听。”

猴子一边嚼着肉，一边绘声绘色地说道：“大人呐，那土匪窝着实难找！我在山中如无头之蝇，四处探寻，翻越了一座又一座陡峭的山峦，那些山路又窄又滑，好几次我都险些粉身碎骨。涉过一条又一条冰冷刺骨的溪流，水都快没过我的腰了，冻得我双腿麻木。寻觅许久，几近绝望，最后才在一个偏僻的山谷发现了它。”

郑巡检又问：“土匪窝的情况都探清楚了？”

“清楚了。用篱笆围着，里头有十间茅草屋，有南门和北门，都有五大三粗的壮汉看守。” 猴子说完，又拿起筷子夹肉。

郑巡检笑了笑，“可惜，只是个小土匪窝。”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碎银子递给猴子，这个碎银子恰好等于一两。猴子接过碎银，连忙向官爷道谢。

李老鼠见郑巡检出手阔绰，想着趁机讨要兄弟们的报酬，便说道：“官爷，小的瞧见您掏碎银子，突然想起今日兄弟们的报酬还没发呢。”

郑巡检脸色一沉，不悦道：“你们今日啥活都没干，光吃了两顿饭，还想要报酬？”

李老鼠心里明白这官爷不想给报酬，却并未生气，依旧笑着说：“官爷，我倒不在意这点报酬，可我要是空手回去，兄弟们怕是会心生不满，说不定今晚就都跑了。明日谁还跟着您去剿匪呢？”

郑巡检骂道：“竖子！老子现在身上没钱。等你们跟我打下土匪窝，抓住土匪头领献给庄主，少不了犒赏，到时候还怕没银子分？”

李老鼠心想，这官爷到时候肯定又会找借口推脱，便说：“我们这些叫花子都是过一天算一天，说不定啥时候就饿死了。您今天给钱，我们就好好办事；不给钱，明天大家可就不干了，说不定明天一早，大伙都跑光了。”

郑巡检一时语塞，只好问道：“十六个人一共要多少银子？”

“一人五百文，十六人就是八千文，八千文就是八两银子。” 郑巡检一边骂骂咧咧，一边从口袋里掏出银子递给李老鼠。李老鼠仔细数了数，又用牙咬了咬，确认是真银后，说道：“多谢官爷。”

郑巡检说：“钱已经给了，明天你们可得按我的吩咐办事。”

“哎，官爷，还有件事我得跟您讲。” 李老鼠急得不行，话都说得飞快。

“啥事啊？” 巡检抬眼，一脸疑惑。

“严欢踩中陷阱，受了伤，至今未归。” 李老鼠扯着嗓子喊，声音都变了调。

“严欢是谁啊？” 巡检皱起眉头，急忙追问。

“今天下午，您让他和猴子一起上山找山贼的老窝。” 李老鼠说得很快，就盼着巡检能立刻明白这事儿有多严重。

“原来是他。” 郑巡检继续问，“他被山贼抓走了？”

“这不清楚。”

“就算被山贼抓走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郑巡检听了，脸色稍微缓和了些，想了想说：“等明天咱们打下山贼的老窝，就能把他救出来。”

“那可不行！他踩中陷阱，受了伤，一个人很难回来，晚上不是被老虎吃掉，就是被山贼抓走，恐怕今晚就性命不保了！” 李老鼠往前迈了一步，情绪越来越激动。

“到底你是巡检，还是我是巡检啊？” 巡检眉头拧成个疙瘩，语气里满是不满。

“那肯定您是巡检大人呐！” 李老鼠声音低了些，可眼里的焦急一点没少。

“李老鼠啊，咱现在对山贼窝的情况还没摸清楚，再说天都黑透了，就这么冒冒失失地去，兄弟们都得白白送命，这可不是个好主意。” 巡检耐着性子解释，想劝住李老鼠。

李老鼠眼睛都红了，额头上青筋直冒，往前一冲，大声喊道：“大人，严欢现在生死不明，多拖一刻，他就多一分危险！咱们咋能因为怕有风险，就不管他死活呢？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他被山贼折磨，甚至丢了性命？”

郑巡检无奈地叹了口气，接着劝道：“我知道你担心严欢，可我是头领，得为所有去剿匪的兄弟们负责。就这会儿去，赢面儿太小了，咱们得有个周全的计划，不能光靠一股冲劲就去干。”

李老鼠还是不听劝，坚持道：“大人，等咱们计划好了，严欢说不定早就…… 咱们可不能错过这救人的好机会啊！”

就在两人争得不可开交之时，屋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凌乱的脚步声。房门被缓缓推开，严欢满脸憔悴，低垂着头站在门口，说了声“我回来”，然后一瘸一拐地走进屋里。

大伙目光直直地盯着严欢，仿佛不敢相信眼前的人真的是他。

李老鼠一个箭步上前，稳稳地扶住严欢，双手紧紧抓着严欢的胳膊，生怕他会突然倒下。他急切地问：“严兄弟，你是咋逃出来的？山贼那边到底啥情况啊？”

严欢双手撑着膝盖，身子微微颤抖。他指着受伤的腿，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声音沙哑，断断续续地说：“大哥…… 我拼命跟山贼周旋，趁他们稍微松了点儿劲儿，才找着机会逃出来的。那些山贼可太狡猾了，在山路和他们的老窝周围设了好多陷阱，把我的腿弄伤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来，赶紧坐下，先吃点东西。” 说着，李老鼠搀扶着严欢来到桌前坐下，这个位子正是刚才他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