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寻梦旧江湖 第8章 探山4

此前。

严欢被四名小喽啰像拎小鸡一般押着，拖着伤腿一瘸一拐走进山寨。这时，一股刺鼻的腥臭味便扑面而来，腐肉、污水和牲畜粪便的气味交织在一起，熏得人几欲作呕。地上横七竖八地扔着破损的兵器、破旧的衣衫，还有吃了一半已腐烂生蛆的食物。四周的栅栏东倒西歪，不少木板断裂、腐朽，在微风中摇摇欲坠，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仿佛随时都会散架。

一进寨子，小喽啰们立刻凶神恶煞地拿着另一条麻绳，猛地套住他的脖子，动作粗暴狠辣，绳索瞬间收紧，勒得他呼吸困难，脖子上的皮肤也被磨得生疼。粗糙的麻绳如同锋利的刀刃，深深嵌入严欢的手腕，粗糙的纤维划破皮肤，几乎渗出鲜血。

小喽啰将麻绳另一端紧紧拴在木桩上，严欢就像一只待宰的羔羊，孤零零地被困在原地。他心跳急剧加快，心中满是绝望，可他依旧强装镇定，大脑在飞速思索脱身之法。

这时，三个山贼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

走在队伍中间的，是个身材短粗、肥硕无比的家伙。高高隆起的肚子，就像怀胎数月。每迈出一步，身上的膘肉便微微晃动。他胖得离谱，脸上横肉层层堆叠，两腮赘肉几乎要把眼睛挤成一条细缝。在这破败不堪的山寨里，竟能养得这般肥胖，只需一眼，便能断定，这家伙必定是这山寨的头领。

头领斜着眼，恶狠狠地瞪着严欢，厉声咆哮道：“你他妈是哪来的大胆狂徒，是不是跑来刺探老子山寨虚实的？”

严欢佯装镇定，面上强自保持冷静，心脏却在胸腔里疯狂跳动，问道：“这位是？”

旁边的喽啰赶忙介绍道：“他就是咱们山寨头领镇山王孔顺。”

孔顺却咧着嘴，露出一口泛黄的牙齿，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怪笑，说道：“镇山王这名字太抬举我了，老子还是觉得猪王这称呼顺口。”

严欢面不改色，心中却暗忖这猪王果然粗俗不堪，淡淡说道：“猪王这个名字确实更适合你。”

喽啰啐了一口，一口唾沫星子飞溅而出，破口大骂道：“少他妈废话，你到底是不是来刺探我山寨虚实的？”

严欢强作镇定，声音微微发颤道：“小人哪有这胆子，小人不过是附近的村民，回乡路上迷了道。”

“哼，别想糊弄老子！你这口音一听就不是本地人！” 说着，猪王一口浓痰 “啪” 地吐在地上。

严欢的心猛地一沉，感觉自己的心跳都快冲破胸膛，脑子疯狂转动，冷汗不停地从额头冒出，后背早已被汗水湿透。他强装镇定，磕磕巴巴地说：“小人常年在外讨生活，时间久了，口音自然就变了。”

“那你叫啥，家住哪个村？” 猪王步步紧逼，目光如锋利的刀刃，似乎要将严欢看穿，那眼神让严欢如芒在背。

“我姓朱，家住……” 严欢脑子飞速运转，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实在想不出附近有啥村子，只能硬着头皮瞎编，“郑家村。”

“老子咋不记得附近有个郑家村，你们知道不？” 猪王转头看向身旁小喽啰，小喽啰们纷纷摇头，一脸茫然，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

严欢见状，急忙补充道：“东边十里开外，有个只有二十来户人家的小村子，就是郑家村。”

“赶紧把二当家叫来，他对山下的情况最熟。” 猪王大手一挥，扯着嗓子发号施令，声音里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蛮横劲儿，震得周围的空气都嗡嗡作响。

“是！” 一个小喽啰领命，匆匆跑开，脚步声在寂静的山寨中格外清晰。

严欢望着小喽啰离去的背影，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冷汗不停地从额头冒出，后背早已被汗水湿透，他心里清楚，一旦谎言被戳穿，自己必死无疑，脑海中疯狂思索着应对之策。

···

没一会儿，小喽啰就带着二当家回来了。

二当家身材高大强壮，左眼被一块黑色眼罩遮得严严实实，右眼瞪得又大又圆，气势十分吓人，仿佛能把人看穿。

严欢定睛一看，心里 “咯噔” 一下，这不就是独眼王万荣吗？他瞬间反应过来，知道自己身份可能暴露，不过多年的江湖闯荡让他迅速冷静下来，表面上只是微微低下头，双手看似不经意地放在身前，实则暗暗握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让疼痛刺激自己保持清醒和警惕。

独眼王走上前，恭恭敬敬地问：“大哥，叫我来有啥事？”

“我手下在山寨附近抓到个可疑的家伙，他口音不是本地的，还硬说自己是郑家庄的村民。我叫你来问问，附近有郑家村这个地方吗？” 猪王皱着眉，满脸疑惑，肥厚的手掌在下巴上摩挲着。

“这附近有付家村、鲁家村，还有吴家冲、苏家湾，可就是没有郑家村……” 独眼王一边说着，一边走上前，紧紧盯着严欢的脸，总觉得好像在哪见过，一时又想不起来，便问：“我怎么好像在哪见过你？”

严欢心跳陡然加快，但脸上依旧镇定自若，脑海中飞速思索应对之策，几乎是在独眼王话音刚落的瞬间，就立刻笑着回应：“我们在山里碰见过一次……” 回答得自然流畅，仿佛早就料到会有此问。

“我想起来了，几个月前，你带着一个女子路过这儿！” 独眼王一下子明白过来，转头对猪王说，“大哥，他肯定不是本地人，他在说谎！”

“既然敢说谎，那就把他舌头割了！” 猪王一听，眼睛瞪得像铜铃，恶狠狠地说，眼里的凶光仿佛要把严欢生吞了，右手还狠狠做了个割喉的动作。

冲突瞬间爆发，生死一线之际，严欢脸上闪过一丝惊恐，但很快就被他压了下去，只见他迅速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声音带着哭腔，急忙求饶：“饶命啊，我说实话，我说实话！”

猪王猛地一脚踹在严欢身上，大声吼道：“到底是谁派你来的？”

严欢咬着牙，强忍着身上的剧痛，想都没想就说：“巡检司打算围剿你们，所以派我来探探消息。”

“巡检司为什么要围剿我们？” 猪王问道。

“我听他们说，几个月前宝庆府的恒宝钱庄被人洗劫了，他们追查了好几个月，终于查到凶手就是三叠山的土匪，所以才来围剿你们。”

“他们什么时候到？”

“他们今天早上已经到了山下的村子，准备明天就进山围剿你们。”

猪王又走上前，一把揪住严欢的衣领，恶狠狠地问：“之前跑掉的那个人和你是一伙的？”

“是一伙的。” 严欢无奈地点点头，心里却在琢磨着怎么把话题往对自己有利的方向引。

猪王松开手，长长地叹了口气，将信将疑地说：“这么说，巡检司的官兵真的来了。”

独眼王在一旁应和道：“听他这么说，我也信了。”

猪王眉头紧皱，一脸怀疑：“就凭他几句话，咱们就信了？万一他是故意设圈套呢！”

严欢深知此刻自己的处境岌岌可危，他强压内心的恐惧，忍着伤痛，快速在脑海中筛选最能打动土匪的话语，抬手快速整理了下凌乱的衣角，目光诚恳地看着二人，急切说道：“大哥，我要是存心骗你们，干嘛把实情都抖出来？我本也是个老实本分的老百姓，家里有八十岁体弱多病的老娘，还有三个月大嗷嗷待哺的孩子，一家人全靠我养活。要是我死在这儿，一家老小都活不了。我实在不忍心看着这么多条性命就这么没了，才决定把实情告诉你们。”

猪王低下头，略作思考，脸上露出难堪的表情，说道“这该怎么办？”

独眼王建议道：“大哥，要不我们跟官兵拼了！”

“拼之前，把他就地杀了，以绝后患！”猪王恶狠狠地盯着严欢说道。

“大哥，别杀我！你们听我说。” 严欢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尽管身上疼痛难忍，他还是条理清晰地说，“这次巡检司来势汹汹，带了十名精兵，个个都是身经百战的猛将，而且沿途强征了十六个仆从，这些人都是被威逼利诱，不得不给他们卖命。他们这次剿匪的决心很大，上头下了死命令，非要把你们一网打尽不可。就凭山寨现在这点实力，要是正面硬拼，肯定没有胜算。”

“大哥，要不我们先走为妙！” 独眼王一听，急忙建议道。

“逃跑不是我的作风！况且，这深山老林虽然能暂时躲一躲，可官兵肯定会持续搜捕，咱们的粮食储备和藏身之处都有限，时间长了，也很难逃过被剿灭的命运。” 猪王说。

严欢见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知道机会来了，往前迈了一小步，微微欠身，接着说：“其实，咱们也不是没有转机。我有个周全的办法，可以救大伙于水火之中，不知道二位愿不愿意听听？”

“快说。” 猪王急切地说，眼中闪过一丝期待。

严欢顿了顿，擦了擦嘴角的血迹，不慌不忙地说：“要是咱们利用这山寨周围的地形，在山林里设下重重埋伏，说不定还有胜算。官兵习惯排成紧密的队列往前走，对山路陷阱毫无防备。咱们就在他们的必经之路上，快速挖些尖刺陷阱，再拉上绊马索 ，让他们走不动道。等他们掉进陷阱乱了阵脚的时候，我们从两旁的树林里冲出来发动突袭，打他们个措手不及，或许能重创官兵，让他们不敢再来进犯。”

独眼王听着严欢的话，眼中闪过一丝思索，突然开口道：“大哥，这小子说的话，仔细想想，倒也有些道理。”

猪王则陷入沉思，一声不吭。

严欢眼神里闪过一丝警惕，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心中快速权衡利弊，说道：“这个方法也有风险，我还有一个更好的方法。不过，要是我说出这个主意，二位可得放我一条生路。”

“行，要是你的主意好，我就放了你。” 猪王琢磨了一会儿，回答道。

严欢脸上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笑容，抬手兴奋地比划起来，思维敏捷地说道：“我们可以先把山寨里的妇女孩童偷偷送走。这深山里有不少隐蔽的山洞，储存些食物和水，勉强能撑一段时间。” 他手指向深山的方向，“然后，我们利用这山寨周围的地形，在山林里设下重重埋伏。官兵一进山寨，就前后夹击。在他们的必经之路上，还能弄些尖刺陷阱、绊马索，让他们走不动道。我跟巡检司天天在一起，对他们的行军习惯和作战方式了如指掌。只要我们计划周详，部署妥当，等他们掉进陷阱乱了阵脚的时候，发动突袭，咱们未必就没有胜算。”

猪王伸手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沉思片刻，开口问道：“你说的这些，真的能行吗？”

严欢重重地点点头，斩钉截铁地说：“大哥，我拿性命担保，只要照我说的做，肯定能让官兵有来无回。就算不能把他们全消灭了，也能让他们元气大伤，不敢再来找事儿。”

独眼王在一旁拍着胸脯保证：“大哥，我觉得这计划可行！这小子对巡检司熟悉，咱们又熟悉地形，只要准备充分，肯定没问题！”

猪王沉默了好一会儿，突然放声大笑：“行，这小子有点胆量，也有点谋略，就按他说的办。”

严欢心中一喜，趁机说道：“大哥，既然您觉得计划可行，能不能放我一条生路？我愿意为山寨出力，一起对抗官兵。而且我对巡检司的那一套很熟悉，肯定能帮上大忙。日后若有差遣，我必定赴汤蹈火。”

独眼王看了看严欢，又看向猪王，微微点头：“大哥，这小子确实有几分本事，留下他说不定能派上大用场。”

猪王大手一挥，说道：“我准备放你回去。不过，回去之后，可别跟人提被我们抓住这事儿。要是让官军起了疑心，有了防备，我们的计划可就泡汤了。”

“我一定听您的，绝口不提被抓的事儿。我要是官兵询问，我就说，我虽然掉进了陷阱，可凭自己的本事，把山贼打跑了，然后平安回来…… 您看这么说怎么样？” 严欢眼中满是讨好。

“就这么说。你要是敢耍花样，老子让你死无全尸！” 猪王威胁道，脸上的横肉抖动着，显得格外狰狞。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严欢心里的大石头总算落了地，他知道，自己终于成功说服猪王放了自己，紧绷的身体也慢慢放松下来，只是双腿还有些发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