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陆总替你开的公司吗?”
钟缃缃脱口而出。
钟家的女儿只有出嫁后才能慢慢从夫家获得一些产业,因此在她的固有观念里,苍芙这个年纪能拥有自己的公司,只可能是陆惟生赠与的。
“我自己创建的公司,和他没有关系。”
苍芙有什么答什么。
钟缃缃一袭素雅的旗袍,黑发盘起,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颈。
明明是端庄的优雅美人,但趁着苍芙去茶歇台切蛋糕,她的神情难以抑制地落寞下去。
仔细想来,在厉九晏的风流韵事里,女性一方即便有点脾气、爱耍小性子,但情绪却是饱满丰沛的,如同不息的溪流。
不像自己,接受了过多的教条,显得暮气沉沉、一潭死水。
苍芙端着蛋糕回来,一眼就看出钟缃缃心情不好。
于是在她面前放上一碟蛋糕,“怎么了?”
这蛋糕“生前”看起来经历了极其粗暴的对待,奶油糊着蛋糕胚,七零八落的。
但苍芙依然倔强地在这堆糊状物的顶端放置了一颗草莓。
“给我的?”
“嗯哼。”
“……”
“别管外观怎么样,味道是很好的。”
“……”
钟缃缃看着蛋糕,仿佛看到了自己外观华丽内里废墟的人生。
她烦躁起来,伸手将蛋糕连同盘子扫到一旁,抱起胳膊望向另一边。
苍芙和她还算不上朋友,没兴趣承接她的情绪。
轻轻一耸肩,兀自往沙发里一靠,翘起二郎腿。
开叉的裙摆滑落,露出纤细修长的小腿和半截大腿,轻晃着高跟鞋往嘴里送了一勺蛋糕。
如此**风景,吸引了不少人的视线。
但因为知道她是陆惟生的女伴,灼热、如狼似虎里又夹杂了一丝胆战心惊。
隔着密密麻麻的人群,看到这一幕的瞬间,陆惟生立刻停止和陆坚对线,越过人群径直走向苍芙。
一边走一边脱西装。
西装里是白色条纹衬衫,纽扣一丝不苟地扣到领口,贴合着肌肉线条。
这种带着浑然野性的张力是一般名流身上所没有的。
尽管如此,不是和苍芙单独相处时,男子身上的荷尔蒙气息收敛得干干净净,只让旁人停留在欣赏的层面。
“嗯?你怎么过来了?”
苍芙偏过头,看了一眼面色阴沉的陆坚。
陆惟生没说话,只将西装搭在她的腿上,然后挨着她坐下,一只手自然而然以环抱的姿势落在腰间,有一搭没一搭地摩挲。
一股子宣誓主权的味道。
西装内衬光滑,落在细腻的皮肤上,稍稍一动就往下掉。
苍芙将西装反过来盖好,指尖掐入缎面内衬,漾出一圈泛着珍珠光泽的波纹。
“蛋糕好吃吗?”陆惟生凑近她的耳朵。
“好吃啊,你要的话自己去拿。”
苍芙用高跟鞋侧面踢了踢男子的小腿。
说是踢,但在旁人看来更像是暧昧的轻蹭。
“我不饿,你手里的给我尝一口就行。”
“好吧。”
苍芙自觉诚意满满地用勺子划拉出一大块奶油蛋糕,蛋糕胚里裹着新鲜草莓切片,递到他嘴边。
陆惟生拉过她的手腕,张嘴嗷呜一口。
嘴角蹭到一些奶油,他故作不知,吃完就准备起身继续周旋在宾客之间。
“喂!”
苍芙一把攥住他的衬衫往下拽。
要不是陆惟生坐得快,衬衫差点被她从西裤里拽出来。
但因为力气过大,仍是皱了一角,加上嘴角沾染的星点奶油,总之看起来不太妥帖。
“怎么了?”
陆惟生凑近问她。
“你别动。”
苍芙抬头喊来服务生,要了一卷消过毒的热毛巾,在众目睽睽下端起男子的下巴,用热毛巾轻轻拭过他的嘴角。
陆惟生垂落的视线缠绕在苍芙颈间。
闪粉和粉底液之下是化妆师花了一些功夫用粉底液和遮瑕盖住的红痕——
那是他前两天干的坏事。
男子一改冷峻且不好亲近的模样,温驯接受擦嘴服务的同时,眼底流露出一丝占有欲化作的邪肆。
苍芙简单擦了两下,就将毛巾放回服务生手里的托盘。
“行了。”
“是沾上奶油了?”
“嗯。”
“你给我的蛋糕太大口了。”
陆惟生蹙眉,语气听起来不像是责怪,倒像是在撒娇。
“好好好,我的错。”
苍芙耳根热了起来,为了息事宁人,火速选择道歉。
陆惟生头一回见这么好说话的苍芙,嘴角紧跟着勾起一抹戏谑的笑,逗弄道:“你再看看我的衬衫,皱成这样了。”
“……大家找你谈生意是因为你董事长的身份,又不是因为你穿得漂亮,再说了,你这张脸穿背心拖鞋都是帅的啦。”
“真的吗?”
“真的真的。”
苍芙上手推他,但没有推动。
“你赶我走?”
“没有……”苍芙被他缠得没办法,伸手就想把盖在腿上的西装掀起来,“实在不行,你还是把西装穿起来……”
“不用,我和你闹着玩呢。”
陆惟生刷得摁住她的手背,连同西装一起。
男子脸上挂着得逞的淡笑,总之看起来坏坏的,不太正经,和方才游刃有余游走名利场的形象大相径庭。
等陆惟生一走,苍芙端起香槟猛灌一口。
富有冲击力的气泡口感在口腔内弥散。
呼出一口气,舒服多了。
钟缃缃不知何时丢了手里的折扇,端着蛋糕,本就造型难看的蛋糕被她搅成了一团淡黄色的不明物体。
她斜眼看了苍芙一眼,阴阳怪气道:“哼,还真是亲密呢。”
苍芙就着陆惟生吃过的勺子往嘴里送了一口蛋糕,含糊不清道:“也没有吧。”
“呵。”
钟缃缃扫了厉九晏一眼,气得笑出了声。
心底浮出烦躁的倦意,她勾起一盅茉莉花茶象征性地喝了一口,这茶放的时间有点久,入口温凉,滋味更是苦涩。
钟缃缃咬住嘴唇,片刻后,艰难地小声问道:“你是怎么让他……爱上你的?”
苍芙咂嘴,“靠人品吧。”
钟缃缃:?
又来了,这种无力的感觉又来了。
“不觉得我人很好吗?刚见面就送你机车诶。”
“……”
“不过我也没有全说实话,女性向机车比较少见,所以我们打算在全球范围内送出一百台,然后搜集真实的用户反馈。”
在钟缃缃逐渐变得难看的脸色里,苍芙连忙补充,“当然啦,送给你的那台是特别定制的第一百零一台,但用户反馈我还是需要的。”
“……”
好烦啊。
早知道就不插嘴了。
要是从来没有认识过她就好了。
钟缃缃一边皱眉,一边又担心自己长皱纹,表情管理时好时坏。
“苍芙,你别和我开玩笑,我是认真地在向你请教,因为、因为……九晏他好像……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爱我……”
钟缃缃自觉拉下脸面,语气重了两分。
苍芙叹了口气,将蛋糕碟子丢回茶几上,算是郑重地回答她:“这个问题没有意义。”
“怎么会没有意义?你不能因为你得到了,就说我无望的爱情没有意义。”
钟缃缃指骨死死扣住茶盏。
“我的意思是,你不能永远困在你编织的虐恋情深里。”
“我没有……”
“痛苦是乏味生活最好的安慰剂,所以痛苦是会上瘾的,你得搞清楚这场病态执念背后到底是什么。”
“……”
“让你痛苦的,或许从来都不是厉九晏。”
苍芙不喜欢说教,撂下这么一句话后,起身走入人潮。
留下钟缃缃一人坐在原地愣神。
等茶盅里的茶水彻底凉透,最后一丝茉莉香气也跟着湮灭。
她抬起头,看到在人群里打开手包分发名片的苍芙。
秦瑾正和陆惟生站在一起聊天,见她过来,从怀里摸出两张春季赛门票递过去。
苍芙笑吟吟地接过,反手找出造型凌厉的机车图片,问秦瑾感不感兴趣。
“嚯,这改装可真带劲。”
来自赛车手的肯定取悦了苍芙。
“到时候还想请秦总的赛车队帮我打个广告,广告费好说。”
秦瑾摆手,“陆总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怎么好意思收你的广告费?”
苍芙疑惑看向陆惟生,“你帮他什么忙了?”
秦瑾道:“秦肆这段时间把秦老爷子交给他的商业综合体折腾倒闭了两座,导致秦家在燕市的排名掉了两位,老爷子差点气出心脏病,身子骨刚好些就收回了他手里的实权。”
陆惟生淡淡道:“要不是当时没有脱离Gasoline,我还能更狠一点。”
“已经算惨了,信托基金被冻,每月从他妈手里抠点零花钱,拿来潇洒都不够,身边跟班也散得七七八八。”
苍芙觉得挺解气。
抬起香槟杯,提议道:“碰一个?”
“碰一个。”
三人的杯子碰在一处。
秦瑾看向陆惟生后方阴暗窥伺的陆坚,脸上笑意淡了一些,“陆坚知道长澜是你的产业,应该气疯了吧。”
陆惟生淡定接话,“气疯怎么够,直接气死才好。”
“刚才和楚归霖聊天,之前不怎么搭理他的钱局知道他是你的人后,连夜约他出去谈泊位经营权的事情。”
“呵,他无非就是嫌回扣给得不够多。”
“准备什么时候回燕市?”
“就这两天吧。”
“也好,快过年了,回去见见陆惟宁这小子,陆坚在他手里可没讨到什么好处。”
“我不担心陆坚,不联系他主要是因为方贺南。”
“方贺南?他不是因为港口爆炸的事情被查了?据说要遣返东洲受罚?”
“嗯,我也听说了。”
……
虽然宴会厅里人头攒动,交谈声此起彼伏,但细看之下,都是同年龄层的人在交谈。
中年男性往往看不起年轻人,抽着雪茄或卷烟,身边跟随翻译,聚集在铺着地毯的楼梯口高谈阔论。
任谁想上楼稍事休息,经过时都要染上一层烟味。
秦屹看着不受控的长子与陆惟生相谈甚欢,有点坐不住。
思忖再三还是走过去,嘴巴一张,客套话还没冒出来,缭绕的烟雾喷涌而出,直直撞向正在和一位工科出身少爷谈论机械设备的苍芙。
陆惟生一步上前,搂着苍芙的腰往后退。
“嗯?”
苍芙满脸疑惑地回头,只看到男子锋利的下颌线和抿直的薄唇。
“这边是无烟区,要过来的话,还是先把手里的烟掐掉吧。”
陆惟生默认“秦总”这个称呼属于秦瑾,因此连称呼都没带,这无疑惹恼了秦屹。
“你你你、亏你之前是做队长的,连对长辈最起码得尊重都没有,难怪你会被联盟赶走。”
秦瑾摁住眉心。
不想承认这么蠢的人是自己的父亲。
陆惟生也是这么认为的,因此只挑了挑眉,并没有理会他。
身后一群老友看着,秦屹面子上挂不住,轻咳一声,又装起正经。
“陆总创立的财团名下好像没有几家东洲的公司,秦氏在燕市也算是排得上名号的老牌公司,要是有好的项目,不妨和我们合作。”
这派头摆得比甲方还足。
秦瑾眉头一皱就要反击。
陆惟生赶在他前面,杀人于无形,“放心吧,有好的项目我自然会和秦总合作,这里面没你什么事。”
“!!”
手包嗡得震了一下。
苍芙取出手机,点开高仲芳发来的消息。
“幸不辱命,全部拿下。”
此时距离零点还有不到三分钟。
苍芙回复完高仲芳,和工科少爷打了个招呼,攥住陆惟生的手腕拖着他往楼上走。
“你去哪里!!”
秦屹还想追上去理论,秦瑾横跨一步挡在他的面前。
脸色沉沉。
身上染了些许陆惟生的杀气,但只需这一点,就足够震慑住秦屹。
另一边,即便穿着高跟鞋,苍芙依然行动灵活。
只是陆惟生看着她磨红的后脚跟,眉头轻轻皱起。
想着要不要将她打横抱起的间隙,苍芙已经拉开空房间的门,将他推了进去。
昏暗的光线、铺满玫瑰花瓣的大床、空气里浮动的幽香。
陆惟生眉心狠狠一跳。
嗓音里有着掩饰不住的慌乱,“苍芙,你年纪还太小,我们不能……”
“快快快,接电话,快接电话!”
苍芙根本没给他把话说完的机会,而是继续将他推到窗边,然后关掉所有的灯。
一片漆黑里,唯有月色是明亮的。
直到这时,陆惟生才注意到口袋里震动的手机,屏幕上显示高仲芳。
“快接电话呀。”
苍芙一脸希冀地催促。
陆惟生狐疑地按下接听键。
零点如约而至,厉九晏准备的烟花飨宴盛大开场,在一连串震耳欲聋的砰砰声里,金砂里缀着点点宝蓝,被艳丽夺目的红色火花推向半空,然后炸开。
男子耳力极佳,他清晰听到高仲芳含着兴奋的嗓音传来。
韩启忠偷偷运离新松的所有军火被尽数截下。
体量之大、类目之全、价值之高,足够云界再上一个台阶。
陆惟生愕然抬眸。
璀璨光华里,苍芙冲着他盈盈一笑,用口型无声道:
“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