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家别哭了,我且问你,潘岳潘主簿现在何处?”司马冏好不容易逮着个人,又怕自己一身杀气吓坏了他,尽量压制住满腔焦急,温言细语地问。
“你……你是来救潘主簿的吗?”老狱卒抬眼望着衣着不凡的司马冏,尽管不知道他是谁,却也猜得到来人身份尊贵。见司马冏点了点头,老狱卒就像盼到救星一般,蓦地跪下痛哭道:“求求贵人赶紧去救潘主簿吧!他以前在这里做廷尉平时,对我们都再好不过,上次我儿子得了重病,还是他家杨夫人亲自去我家治好的……这样的好人,怎么命就这么惨呢……”
“到底怎么回事,你说清楚!”司马冏见老狱卒说话缠夹不清,心中更加焦虑,双手扶住老狱卒的肩膀,直将他扯了起来。
“方才宫里来了一群常侍,将潘主簿押进了狱中,又搬了许多刑具进去。”老狱卒被司马冏一吼,脑子果然清醒了些,“我不放心,就在外面偷看了一下,就看见他们……他们对潘主簿用刑……我不忍心看,却一点办法也没有,只好跑到这里来哭……潘主簿那样神仙似的人,那群阉人也下得去手……”说到后来,老狱卒语声哽咽,咕哝着再也听不清楚。
“他们把潘主簿关在哪里,你快带我去!”还不等老狱卒说完,司马冏已经一把抓住他,几乎是脚不沾地提着往前走去。
有老狱卒带路,这一次司马冏轻而易举就闯进了关押潘岳的牢房。待到一眼瞥见被直挺挺吊在正中、满身浴血的身影,司马冏只觉得心痛得裂成了两半,再也按捺不住,冲上去两拳挥开了挡在前面的两个内侍,随即腰中长剑出鞘。剑光闪处,悬吊潘岳的绳索应声而断,在潘岳的身子砸向地面之前,司马冏已一把托住了他,轻轻放他靠坐在墙角一堆干燥的稻草上。
这一连串动作在电光火石间爆发,将董猛和他的几个手下吓得懵了。然而董猛毕竟跟随贾南风历练多年,反应最快,当即大声喝道:“来者何人?我们奉旨审案,你想抗旨不成?”
司马冏没有理会董猛,迅速地检查了一下潘岳的伤势。只见他后背上血肉模糊,连带胳膊上也有数道鞭痕,哪怕司马冏小心避开伤处,斜靠在墙上时也压到了数条血槽,疼得潘岳冷汗如雨而下。司马冏强忍心中绞痛,转过头对气急败坏的董猛冷笑了一声:“圣旨在哪里,拿给本王看看。”
“我们奉的是天子和皇后口谕!”董猛出宫匆忙,哪里有纸质的圣旨,只能如此回答。
“潘主簿是朝廷命官,没有明发的圣旨,岂是中贵人可以刑责加身的?”司马冏站起身,抱着手臂挡在潘岳身前,“这样吧,中贵人若要奉旨审案,本王就在此旁听,听听到底有什么人证物证,可以证明潘岳的罪行。”
“我等奉旨审理的是机密要案,就算是齐王殿下,也不方便知道。”董猛平素没见过几面司马冏,只恍惚记得这位少年藩王体弱多病,深居简出,因此便摆出了皇后宠臣的谱,决心将他吓倒。
“他们说我与太后杨氏有私,但那张诗笺,我是写给……写给夫人杨氏的……”潘岳喘息了一阵,眼前黑雾渐渐消散,终于伸手攥住了司马冏的衣摆,艰难地开口。
“什么诗笺?”司马冏见董猛手中果然握着一张带着墨迹的纸,顿时伸手夺过。董猛生怕撕坏了这罪证,不敢用力硬抢,只得任司马冏拿过去细看,口中着急地叮嘱:“殿下小心些,撕坏了可吃罪不起!这是在太后宫里搜出来的,潘岳若真是写给他妻子,又怎么会送进了太后宫中?可见他就是在抵赖……”
“是不是抵赖,只要问问潘杨氏夫人就知道了。”司马冏看完那封情诗与落款,心中渐渐有了数,“于情于理,若潘岳这首诗真是为太后所写,杨夫人决计不会知晓诗中的内容。这么简单的办法,中贵人不会想不到吧?”
“我也有此提议,奈何他们不肯……”潘岳斜靠在墙上,面露苦笑。从董猛的态度他已经可以猜到,董猛所求的,并非事实的真相,而是早已设定好的供词,否则,他们又拿什么去扳倒永宁宫中名正言顺的太后?
“潘岳说他的夫人现在秦王府中,这三更半夜的,谁敢去叨扰秦王?”董猛色厉内荏地反驳道。
“事关太后清誉,你们就是如此敷衍塞责的吗?待到明日我上书朝廷揭明缘由,只怕中贵人之罪要惹犯众怒,连皇后也保不住你!”司马冏见董猛脸色一变,知道自己这个王爵终归还是有些用处,转头朝一个内侍呵斥道,“去秦王府请杨夫人前来,现在就去!人证不到,本王看谁还敢擅自用刑!”说着他一把抽出腰间长剑,盘膝坐在了潘岳身边。
董猛虽然内心愤恨,奈何司马冏身份贵重,他一个做奴婢的无法与之正面抗衡。于是他只能朝旁边那名手下挤了挤眼睛,大声吩咐道:“赶紧去秦王府请杨夫人!”
司马冏看见了董猛的眼色,心中一动:“慢着!”他忽地一指一直守候在牢门外的老狱卒,“你和他一起去!”
“那就一起去,动作快些!”董猛料不到司马冏竟如此精明,顿时有些泄气。
虽然戳穿了董猛的把戏,司马冏却高兴不起来。此刻公孙宏应该已经找到了楚王司马玮,可事关太后杨芷,只怕连司马玮也无法置喙,那么就算杨容姬出来作证,能够挽回皇后贾南风的杀心吗?他担忧地转头去看潘岳,见他伤痛失血之下面色苍白,连嘴唇都干枯发白,不由心中一痛:“快找大夫来!”
“殿下,我现在……嫌疑未明,还是在押囚犯,断无深夜传唤大夫的规矩……”潘岳不愿司马冏再得罪董猛和他身后代表的贾皇后,喘息着虚弱一笑,“殿下不必担心,我并无大碍……倒是你表叔夏侯湛为了救我中箭,现在还生死未卜……”
“好,我一得机会马上去探听夏侯表叔的情形。”司马冏安慰了一下潘岳,随即又高声吩咐,“那就拿一碗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