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火球与蒸汽邪神 第二百十四章：魔女转业指南

帝都真是一个鬼地方。

这就是梦魇魔女经过一番考察后得出的结论，她本以为自己此次的帝都之行都要在隐秘处度过。

藏匿于阴影之中，暗中控制帝国的大贵族，从他们那里探取情报，最终找到的凛冬魔女和罗威娜的藏身之处，与整个帝国斗智斗勇的念头久违地让她血脉喷张，直到……她发现自己大摇大摆地走在街上也没有人拦下她。

理智告诉梦魇她现在应该直奔罗威娜的公馆而去，给这两位梦蚀成员一个大大的“惊喜”，然而身体却违抗了她的想法，停在了一个公馆门前。

《魔女转业登记处》。

公馆看起来原本是某位大贵族的宅邸，现在被征收成了办公场所。

也罢，就让她来看看这个鬼地方究竟是怎么回事！

刚一进门，梦魇就被饭菜的飘香所吸引，尽管魔女不需要通过进食来恢复体力，但任何一个懂得享受生活的人都不会抛弃美食。

她一眼就看见了餐盘里的火腿面包，金针菇牛肉卷，长粒米饭配红酒炖牛肉，在她宕机的记忆里这些都是贵族宴席上才会出现的食物，墙上的标牌与这些菜肴形成了强烈的反差——自助取餐区。

梦魇觉得自己大脑宕机了。

自助……是什么意思？是可以免费吃的意思么？

开玩笑，这种陷阱简直就像在野外的大马路上放一袋金币一样拙劣，肯定是在里面下毒了！

“咕噜噜——”

梦魇本来是想拒绝的，奈何肚子不争气，发出了奇怪的响动。

她这几天都在赶路，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途径各个城市没做停留，已经好久没吃上一顿热饭热菜了。

她站定在原地，盯着餐盘观察了好半晌。

但是吧，话又说回来，她作为最强的魔女之一，自然百毒不侵，就让她来试试时隔数百年，帝都人的制毒水平有没有长进吧！

在行动之前，梦魇找到了《魔女转业登记处》的一位工作人员，确认道，“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大厅的那些食物是免费的？”

“是的，魔女小姐您请便。”

登记处的工作人员向她露出了温暖的笑容，还顺手递给了她了一份传单，“在用餐时，您可以先了解一些登记处的具体事项。”

已经很久没有人冲着她这么笑过了，哪怕是梦蚀的手下们，也只是表面恭敬，背地里巴不得取她而代之，梦魇皱起眉头，是这温暖的笑容让她浑身难受，她觉得帝都人大抵都是病了，竟然对一个魔女这么热情。

难道，在她离开的这段时间里，魔女已经退出了人类的日常生活？

不对啊，凛冬不是两年前才在这里引发过一场战争么？

本着充分测试“毒性”的原则，梦魇每个餐盘里的食物都拿了一些，尤其是火腿片摆了整整小半盘。

精通下毒的朋友都知道，火腿片是毒性最大的食材，必须仔细审查。

反正登记处看起来没什么人，这些东西放在这里也是浪费了。

不知不觉间梦魇的脚步都轻快了几分，天，这里舒适得简直就像她的公馆一样！不，要比她的公馆更加舒适，她虽然也有仆人，但那些人全都是邪神的信徒，脸上的表情很不正常，笑起来各个都像是连环杀手，和那些人待在一起，根本没法放松下来。

火腿片入口，咸香的口感在味蕾蔓延。

毒性……很强！让她想起了几百年前的味道。

闭眼深呼吸片刻，梦魇魔女交叠着双腿，把传单放在桌子上，起初只是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在看清上面的内容时，她猛然瞪圆了双眼。

“魔女与你我没有什么不同，是一群追求魔法的人类。”

“她们并非天生邪恶。”

“她们可以是工匠协会的一员，可以是你在占星公会遇到过的魔术师，也可以是你的同伴、朋友、恋人！”

这究竟是谁写上去的她请问了？

梦魇魔女差点拍案而起，什么同伴、朋友、恋人的，魔女是高高在上的存在，魔术师和元素塑能师在她们魔法天赋面前根本不值一提，她们善于玩弄人心，精通阴谋诡计！

难怪之前遇到的工人非但不怕她，还露出了温暖纯良的笑容。

这些傻不愣登的帝国人显然是被传单上的不实宣传给骗了。

嗯，让她继续看看……怎么下面还有罗威娜的访谈？

《罗威娜小姐答记者问》？

在一次访谈中，罗威娜回答了人们对于凛冬魔女的诸多提问，她坦言自己作为凛冬的搭档，没有人比她更懂凛冬，当记者们问到过去发生的案件时，罗威娜公布了那些目标的罪名——这一切都是为了清扫帝国的毒瘤！

教皇尤里乌斯的党羽，洛菲克财团压榨底层人民的资本家……

这一段采访得到了众多帝国居民的支持。

罗威娜还指出有关“魔女无法控制魔力，在发狂后会滥杀无辜”纯属谣言，凛冬就像是一只猫猫，虽然经常冲着人哈气，但很少真的挠人咬人。

“魔女，如同野猫一般的女性。”

看着采访稿最后的总结，梦魇的眼睛都快要瞪出来了。

罗威娜，你到底在干什么？难道你背叛了吗，罗威娜！

听觉极度灵敏的她还听到隔壁登记处工作人员激动地议论声。

“呀！终于见到真的魔女了！”

“好漂亮！”

“真想带回家养起来啊。”

这一切都触及到梦魇魔女的知识盲区，她手里还捏着一片夹着火腿片的面包，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她习惯于人们的恶语相向，用魔法和战斗解决问题才是她的生活。

是时候让这些无知的帝都人回想起魔女的可怕了！

但在那之前，她要先吃完饭……咦？这个红酒炖牛肉用了什么配方？为什么让人越吃越有食欲，既然是免费的，就算再拿一盘的话，应该也不会违反规则吧？

她又听见了隔壁的议论。

“你们看见了么？魔女小姐狼吞虎咽的，应该是饿了很久吧？”

“毕竟大多数地区的人对她们都有成见，她们的日子都过得很苦。”

“天呐，就和流浪猫一模一样！”

……

还是不拿了。

为了梦蚀长老议会的颜面，梦魇打消了再去拿一盘炖牛肉和长粒米饭的想法。

然而帝都的重磅冲击并没有就此结束，当梦魇顺着采访稿继续看下去的时候，才终于明白了《魔女转业登记处》的真正用途，由内阁出台的一系列规定详细地陈列在她的眼前。

转业登记的资格评审非常明确，连她这种离开了帝国好几百年的人都能一眼看明白。

“50年内，没有实施过恶性案件（受迫性情景除外）。”

“持有开放的心态，通晓魔术、元素魔法、炼金、魔法制图、工匠技术更佳。”

“如果参与过任何案件，需上报登记处进行审核。”

“如审核通过，‘魔女转业资格证书’将在三个工作日内送达。”

“登记处推荐择业：占星师工会、工匠协会、炼金工坊。”

“此外，如登记者有创业或定居打算，可向登记处申请创业与住房补助。”

这些标准，她全都符合。

有了这些补助，她可以轻易在帝都开一个门店……

不对！

梦魇晃了晃脑袋，她怀疑自己是不是中了幻觉型的咒语，怎么一本正经地核对起了自己的资质？

她这次来帝都，肩负着长老议会重要的指示，凛冬和罗威娜一声不吭地脱离组织行动了这么长时间，是时候把她们召回了，邪神祭典将至，梦蚀正是用人之际，长老议会尤其需要凛冬的天赋。

长老议会一致认为凛冬魔女无疑是参与祭典最好的人选，而这对于凛冬而言，也是大有裨益的。

若是能通过邪神的考验，她的魔力将更进一步，年纪轻轻就达到连长老议会都无法估量的境地。

不过近期组织内也传出了一些尖锐的声音，一些在帝国与西大陆首都奥菲拉活动的信徒们认为凛冬背叛了组织，投靠了帝国，一度在奥菲拉和辛卡洛的仆人们发生了冲突，破坏了他们的计划。

为此，大亨弗洛尔也受到了牵连，辛卡洛信徒对于更换头领的呼声最近变得越来越强烈。

梦魇魔女对于这些尖锐的声音嗤之以鼻。

凛冬是她看好的后生，也是她吸纳进梦蚀的新人，她看见凛冬内心燃烧着的仇恨之火，如此强大，如此天赋异禀之人，要怪就只能怪帝国亲手把她推向了黑暗。

凛冬和罗威娜又怎么可能退出梦蚀呢？

她们……只是不参加组织的活动了。

“梦魇女士。”

一个温和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梦魇一抬眼，便看见了一个浑身上下都缠满了白色绷带，只露出左眼的人影操纵着电动轮椅来到了她的面前。

魔力波动的方式很古怪，仿佛她所面对的并非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个被魔力操纵的木偶，男人就这么坐在轮椅上，看起来行动不便，但梦魇却不敢有所小觑，这绝对是她来到帝国后遭遇过的最棘手的人。

一个不知名的圣者？

阴影在她脚下盘旋，她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只有圣者才会让她产生这种感觉，而且，对方直接报出了她的名号。

该来的迟早会来。

至少，她终于遇到了认得出自己的人。

男人注意到了梦魇脚下盘旋的阴影，主动解释道，“别紧张梦魇小姐，我对你没有恶意，先自我介绍一下吧，我是帕兰西，隶属于‘根’这一部门。这个部门的职责，就是为了维系帝国长存而建立的机构。”

说着，帕兰西不动声色地把一只小章鱼放在了梦魇对面。

从梦魇闯入帝都的第一时间，他就觉察到了这个魔女的存在，这无疑是帝都潜在的威胁。

梦魇，是一个货真价实的魔女，一个炼金术师的女儿，从小就对于永生有着近乎于偏执的执着，甚至不惜将灵魂售卖给邪神巴扎托斯。

这已经是亨利三世时期的事了，自离开帝国以后，梦魇便失去了音信，但在帝国的一些城市，仍然流传着魔女曾经熄灭了太阳，让世界陷入了三十天黑夜的传说。

当然，从“技术”角度来讲，梦魇没有熄灭太阳，而是让整个城市的人陷入了漫长的沉睡。

作为帝国的观察者，帕兰西自然记得梦魇，在亨利三世时期，她也是曾是一位能让小儿止啼的传奇人物。

但没有真正了解梦魇魔女的领域魔法，在消失了数百年后，很难想象如今的她究竟强大到了何种地步，她的永生并非来源于灵魂封存的咒语，而是来自邪神巴扎托斯的，货真价实的馈赠。

“圆桌骑士帕兰西，没想到你还活着。”

曾是帝国人的梦魇自然不会对帕兰西的名号感到陌生，虽然不知道帕兰西现在为什么浑身缠着绷带，一副病秧子的模样，但他“最强骑士”的名号毋庸置疑，再加上现在的距离对她来说有些不利，贸然动手她未必能占到便宜。

帕兰西尽量展示出自己身为圆桌骑士的气势，但他很清楚，以他目前的身体状态，根本无法与梦魇魔女抗衡，哪怕圆桌骑士的战甲与圣剑的傍身亦如是如此。

但是，他却带来了比圣剑更强力的武器。

小章鱼艾利欧姆。

在与罗威娜交谈后，他才知道这个曾经被他视作吉祥物的小章鱼究竟是多么可怕的存在。

他只能说这只小章鱼要比圣剑好用多了。

这便是……老年人的智慧。

“看起来，梦魇女士是想换一个城市生活？”

帕兰西试探道。

梦蚀的大本营在帝国以外，一个被邪神信徒们称为“无底深渊”的国度，就连侍神者们也无法知晓“无底深渊”真正的样貌，他们之中也曾有人试图闯入过那个属于邪神信徒的国度，却永远地失去了音讯。

就如图尔赞与卡德拉一样，湮灭的不止是皮囊，他们的灵魂也彻底在那里归为了虚无。

侍神者内部也对于“无底深渊”持有不同看法，多数人都认为那里本质上是邪神留下的污染区，混沌而扭曲，任何进入其中之人，都将暴露在邪神的瞥视之下，而像他们这样“不怀好意”的灵魂，自然在进入深渊的第一时间就遭到了邪神的截杀。

“凛冬和罗威娜在什么地方？”

面对帕兰西，梦魇板起脸来，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只要能达成目的，她可以静悄悄地离开，不在帝国境内引发任何骚动。

“他们今晚都在王宫参加晚宴，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带你去见他们。”

你这圆桌骑士，又是什么意思？

骑士的美德呢？

光明与黑暗无法共存的宣言呢？

梦魇做好了和帕兰西辩经放狠话的准备，可帕兰西的回答直接让她一口气没缓过来——为什么堂堂帝国的圆桌骑士，连眼皮都不眨一下就答应了她这么一个邪神信徒提出的要求？

她觉得自己要是骑士领主高低得给帕兰西一拳。

如此轻易地就实现了目的，反倒让梦魇的内心充满了忐忑，自从她来到帝都之后，这个鬼地方就没有一个地方是正常的，她简直就是回到了自己在深渊的宅邸，每个人都顺着她的意思行事。

“梦魇女士，有什么问题么？”

“你为什么这么轻易就答应了？他们在参加宫廷宴席，你难道就不怕我对帝国王室不利么？”

“为了你的人身安全着想，千万不要那么做。”

帕兰西态度诚恳。

他仿佛从梦魇魔女身上看见了过去的自己，同样几百年没有回到帝都，同样意气风发，犹如王者一般归来。

然后就被一辆摩托车给创飞了。

考虑到他是骑士身板比较坚挺，要是换作梦魇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恐怕就得一命呜呼了。

他至今没能看懂老森的元素魔法，但却从罗威娜那里了解到一个惊人的事实——风元素并不是老森的绝活，火元素、冰元素和电元素才是！

就连身为团队元老的罗威娜都没见过伊森和人全力战斗的样子，帕兰西作为一个刚加入“根”不久的新人，更是想不出“三元素之力全力战斗的老森”的场景，那似乎只是罗威娜提出的一个概念。

实际上，老森不喜欢与人为恶。

就算是梦魇魔女到访，只要她不在宫廷宴席上做出一些反人类的行为，老森多半是愿意和她友好交谈的。

“你太久没回来，如今的帝国早就不是你记忆中的样子了。”

闻言，梦魇久久凝视着帕兰西那张完全被白色绷带缠住了的脸，她没有听出威胁，反倒有种同病相怜的意味。

直觉告诉她，帝都变成现在这样，多半和宫廷里正在发生的事有关。

在帝国活动的邪神信徒层次太低，接触到的事物有限，讲的净是些道听途说来的东西。

那么现在，就由她，梦蚀长老议会的成员来揭开帝国的秘密吧！

离开登记处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梦魇这才意识到自己竟不知不觉在帝都逛了一整天，鬼使神差地，梦魇把工作人员递给她的传单收了起来。

她跟在帕兰西身后，这台电动轮椅总让她心里有些痒痒的。

一方面是好奇心使然，另一方面，她总觉得坐在上面应该会很舒服，一看就很适合老年人的生活节奏……

呸，什么老年人！

梦魇捏紧拳头，她可一点都不老，外表看上去只有三十岁出头的样子，那是最符合她个人审美的年纪。

她暂时还没法确定帕兰西究竟在盘算些什么，甚至仔细一想，帕兰西的身份都有可能是伪造的，不能排除他们在王宫设下埋伏的可能。

好消息是，天黑了。

黑夜是她朋友，阴影无处不在。

帕兰西就这么明晃晃地带着她这么一个可疑分子来到王宫之前，面对禁卫们的询问，直接说出了她梦魇魔女的身份，说明了她来见凛冬和罗威娜的要求。

然后……禁卫这么就放行了。

梦魇明白了。

这些人是真不怕她来刺杀帝国王室。

帕兰西很轻易地就打听到了凛冬的所在，宫廷宴会在即，她正在沐浴更衣。

听听，听听！

这像是梦蚀成员该干的事么？

在梦魇的印象里，凛冬也从来都不是那种热衷于打扮的女孩子，她的搭档罗威娜倒是很会打扮自己，却因为抠门，外出的行头基本都是自己配合魔术缝出来的。

暖色调的灯火为她铺开了前进的道路，她的内心莫名有些紧张。

越来越近了。

她感知到了凛冬的魔力，那熟悉的冰冷气息。

帕兰西留在了外边，她则沿着阶梯一路向上，每向前一步心跳的速度都要加快几分，空气中开始弥漫起淡淡的香气，除了雪厘子之外，还有淡淡的熏香。

这香味来自阁楼之上，指引着她前行。

她加快了脚步，那芳香离她越来越近了，梦魇终于见到了那个心心念念的身影。

穿着华丽的宫廷贵族礼裙，银白的长发被梳理成发髻，压在闪亮的头饰之下，从脚步声不难判断出凛冬正踩着高跟鞋。

这些都是凛冬曾经最不喜欢的累赘的装扮。

然而现在她脚步很轻快，似乎是刚沐浴完的缘故，白皙的肌肤微微透红。

眼前的一幕让梦魇呆愣在了原地，她的双腿像被灌了铅，声音也被卡在了喉咙，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洁白的身影快步走到一个身着礼服的青年面前，在他面前转了个圈，尽情向他展示着这一身华服。

裙摆飘扬，随即凛冬踮起脚，双手环住了青年的脖子，在青年嘴唇上蜻蜓点水地碰了一下。

这不是她希望看到的内容！

梦魇的呼吸变得急促，几乎条件反射地攥紧了拳头，她双眼血红，眼角几乎快要淌出血了。

她最看好的新人哪去了？

那个冰冷的，对帝国充满了怒火的复仇者又去哪了？

这个满眼怀春的少女又是从哪冒出来的？

你们这帝都到底是什么鬼地方啊，把她一手拉扯进组织培养的新人藏到什么地方去了？

还给她！

快把属于梦蚀的魔女还给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