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四喜承认了梵清惠的猜测。
他进一步询问:“斋主是否同意交换《慈航剑典》原卷?”
梵清惠显得左右为难:“这本原卷是代代相传的镇斋宝笈,不能轻易外送,尤其是经我手外送出去,恐会让我成为鄙斋的罪人!”
其实原卷仅仅是象征意义,对慈航静斋弟子而言,原卷与誊抄本没有区别,若能通过原卷换到千古流传的《长生诀》,并没有不划算。
毕竟《慈航剑典》只是一部先天武学,《长生诀》却记录有长生不老的奥秘,更能让凡人心动。
梵清惠心里已在渴望翻阅《长生诀》心法,以印证长命长寿的真伪。
不过黄四喜千里迢迢赴京,主动向她求要《慈航剑典》原卷,如果黄四喜对原卷志在必得,她肯定要让原卷的价值最大化。
当然这并非是指她有多么贪心,她仅仅是想通过原卷,达成她济世救民的目的,她的出发点仍旧是出于公义。
她就话锋一转:“慈航静斋自创派以来,皆以天下苍生为重,只要能荡平乱世,还百姓一个安宁,别说是《慈航剑典》,即使把鄙斋藏经全部外送,那也无妨。”
这番话讲的高风亮节,黄四喜却听出了她要提条件的意思。
黄四喜随即朝她伸了伸手:“我以誊抄本交换贵斋的原卷,确实有失公平,我愿意对贵斋另作补偿,斋主若有什么需要,尽可以提出来。”
梵清惠微微一笑,觉得黄四喜通透之极。
她就直截了当:“暴隋虐民已久,必须推翻杨氏,扶持新皇平定天下,我认为李阀具备这样的条件,希望降龙郎君今后不要再杀李阀之人,当然我的判断也可能出错,倘若今后李阀不堪大任,降龙郎君自然可以任意行事!”
黄四喜清楚李阀将来真能夺取天下,梵清惠的鉴人眼光非常出色。
但梵清惠所提要求,黄四喜并没有同意:“现在李阀正在举事阶段,按照常理,只要我不再插手他们一统天下的行动,他们就不会报复我,但将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准!
如果他们认定我是最大威胁,执意派人围杀我以及我在乎的人,那我宁肯不要《慈航剑典》原卷,也一定会反击!”
梵清惠似乎料到了黄四喜的反应,她所提要求原本就有些笼统。
她旋即换了一个条件:“那就请降龙郎君暂时离开京城,免得李阀畏首畏尾,不敢继续对京城用兵!”
“这没有问题!”黄四喜一口答应:
“只要斋主愿意交换《慈航剑典》原卷,我今天就可以离开!”
“我也可以给降龙郎君一个痛快话,我愿意使用原卷交换你的《长生诀》!”梵清惠先让黄四喜安心,又看似无心的发问:
“降龙郎君是为了原卷书材而来,那你应该清楚,《慈航剑典》原卷也是使用玄金丝编织而成罢?”
《长生诀》原卷是使用玄金丝所制,听梵清惠所讲,《长生诀》与《慈航剑典》确实出自同源。
黄四喜朝梵清惠点点头:“我有过了解,但我必须见到原卷才能详细鉴定!”
梵清惠忽然做出一个出乎意料的举动,从怀里取出一个薄薄书册,与黄四喜的《长生诀》心法并排放在茶几上:“降龙郎君可以现场鉴定!”
黄四喜低头打量书册,发现书面浮现一行闪光笈文:‘名宿遗物:收录‘破碎虚空’法门,合璧《战神图录》、《天魔策》、《长生诀》、《慈航剑典》四大奇书,即可观读继承!’
他神色稍滞:“斋主随身携带着《慈航剑典》原卷吗?”
他确信这是原卷无疑。
梵清惠笑道:“我今趟要下山游历数年之久,如果把原卷藏在鄙斋总坛里,恐有丢失风险,直接带在身上,反而更为安全。”
以她的武学修为,即使遭遇宁道奇那一级数的高手,她也有法子从容退走,况且宁道奇与她又是至交好友,她丝毫不担心有谁敢抢她。
当然这是她碰见黄四喜之前的想法。
如果黄四喜全力尽出追杀她,她未必有把握逃的掉。
黄四喜仅仅瞧了一眼与《长生诀》材质类似的封面,就已经断定这是原卷。
他直接对梵清惠讲:“贵斋宝笈的确是使用玄金丝编织,这与《长生诀》原卷一模一样!”
梵清惠听他证实两部原卷材质相同,随口讲起一件往事:
“大约在四十年前,犹记得那是杨隋代周期间,我剑法初成,奉师命下山济民,那时南朝还在,天下被南北分立了将近三百年,尚未完成一统,我就沿着长江东游而去,两岸被周陈两朝囤积重兵,天下豪杰也云集在此!”
她样貌看去只有三四十岁,若非她不施粉黛,刻意打扮成苦行僧尼,让身上尽染风霜之色,以她的天生丽质,还能更为年轻。
但事实上她已经年过六旬,与天刀宋缺是同一代的武林名宿。
黄四喜心里很是奇怪,猜不透她为什么突然回忆起往昔,这对双方的原卷交换似乎没有任何关联。
不过纵然心有疑惑,黄四喜仍旧耐心倾听。
梵清惠继续叙说:“我途经九江郡时,在鄱阳湖畔偶遇一位青年高手,当时我并不清楚他的身份,他也不知道我是谁,我在营救一群被水匪打劫的渔民时显露了《慈航剑典》武学,被他所钦慕,他就取出一本文字残缺不全的古笈,让我帮忙推演古笈上的玄功心法!”
黄四喜听到这里,似有所悟,忙问:“什么古笈?”
梵清惠笑着瞧了他一眼,仍在卖关子:“我当时对古笈一无所知,因为年代太过久远,笈上文字已经消隐大半!当然也可能本身就是一本隐笈,文字在古笈制成之初就被大半隐藏了起来,只剩下残缺不全的部分残文!
我通过残文研读,发现古笈上仅有的心法非常邪异,不似正道遗作,纵然我可以推演补全,也没有把我的所思所悟告知那个青年高手,免得他修炼邪法,误入歧路!”
黄四喜面露赞许:“斋主是慈悲心肠,令人佩服!后来怎么样了?斋主把古笈与那个青年高手情况全部打听出来了没有?”
梵清惠幽幽一叹:“后来我打听的很清楚!我游历结束,返回师门后,把这件事上禀吾师。
吾师严肃告诉我:‘你所观之笈是上古魔门流传下来的古卷,你推演之法该是灭情道的《紫气天罗》,你立即下山,找到那个高手,杀了他,将古卷取回来!’
师命不敢违,我就再次下山,谁知在我找到那人之前,听说他去挑战‘霸刀’岳山,因一招落败于岳山之手,他含怒之下竟然屠灭岳山满门!
当时岳山正赴‘天刀’宋缺之约,因被宋缺击败,岳山负伤无暇复仇,宋缺就代为追凶,对那人展开追杀,那人在中土没有立足之地,就逃亡去了西域,四十年间至今不敢回来!”
黄四喜已经知道梵清惠所讲之人是谁:“此人是‘天君’席应罢?”
梵清惠道:“就是他!”
席应是魔门八大高手之一,名声仅次于阴后祝玉妍、邪王石之轩与魔帅赵德言,排在第四位。
黄四喜久闻天君之名,却是难证梵清惠的意图:“斋主对我讲述席应的往事,到底是为了什么?”
“仅仅是想告诉降龙郎君一个只有我才知晓的秘密!”梵清惠最后揭开谜底:
“我得知席应逃亡西域,再也寻不到踪迹,就返回师门修行,渐渐把这件事遗忘在脑后,直至多年后吾师仙逝,将慈航静斋掌门之位托付给我,并传下《慈航剑典》原卷,我才发现这本原卷与席应持有的古笈,材质上竟有相似之处……”
“斋主此言当真?”黄四喜失声打算她:“那本古笈也是使用玄金丝所制?”
“我至少敢打九成的包票!”梵清惠笃定回答:“那本古笈上仅仅一页篇幅就记载了《紫气天罗》这样的上乘魔功,来历必定不凡,故而我记忆犹新!”
“斋主调查过古笈的来历吗?”
“我继任掌门后探听到魔门各大流派的不少秘密,我推断那本古笈极可能是魔门失传数百年之久的至高秘卷《天魔策》,但是……”
“但是什么?”
“据我所知,《天魔策》是由汉时魔修搜罗天下奇书编纂出来,怎么会与《慈航剑典》像是出自同源呢?”
“难道斋主不知道,贵斋的创派始祖地尼与汉时第一代邪帝谢泊有交情吗?”
“我不曾听说,降龙郎君是从哪里听来的虚假消息罢?肯定是魔门中人的诽谤,当不得真!”
梵清惠是正道魁首,怎么可能承认自己始祖曾经与大魔祖探讨过武道?万一证出《慈航剑典》心法与魔门武学真的同源同根,岂不是荒天下之大谬?
黄四喜自然不会深究,他笑着摇头:“那应该是我了解有误,肯定是虚假消息!”
如今《天魔策》原卷的线索已经明朗,只要找到‘天君’席应,黄四喜就能集齐四大奇书。
不过话说回来,梵清惠为什么要把《天魔策》如此重要的情报透露给黄四喜?
黄四喜没有全信梵清惠的话:“斋主知道我在寻找与《慈航剑典》原卷材质类似的古笈,所以把席应往事告诉我,你是想把我引去西域,远离中土吗?”
他对梵清惠的心思,把握非常精准。
梵清惠也无遮掩:“我确实认为,降龙郎君暂时离开中土会好一些!你在江南连续剿灭铁骑会、四大寇与朱粲的禽兽兵马,肯定是嫉恶如仇之人,但对我中土百姓危害最甚者却是突厥,你若远赴西域,在寻找席应途中,想必不会放任北患继续横行!”
梵清惠预感黄四喜以后与李阀仍会爆发严重冲突,若双方开战,将会导致天下局势更加混乱。
所以梵清惠才会把心底最大的一个魔门秘密,无偿透露给黄四喜。
如果可以凭借这个秘密,将黄四喜引出中土,那黄四喜与李阀之间就不会再有任何冲突,这对双方都有好处,对天下更是利举。
到时李阀去推翻暴隋,黄四喜去遏制突厥入侵,这样双管齐下,那么不出数年,天下可定,百姓可安。
黄四喜没有反驳她的话,却是发出一句警告:“我可以坦白告诉斋主,席应的古笈对我非常重要,我会立即动身赶赴西域,但如果我找到席应后,发现斋主是虚言相欺,那不止斋主你自己,整个慈航静斋都要付出代价!”
梵清惠做事历来光明正大,从不卑鄙蒙蔽,她所讲没有一个字的假话。
她把《慈航剑典》原卷朝黄四喜面前推了推:“此事上,降龙郎君可以当面找席应印证,我句句属实!但因我一句话,劳累降龙郎君远行西域,不知何时才能回归,我也不会拖延咱们之间的心法交换,现在就把原卷送出!”
梵清惠这么做,其实是为了防备席应已经死亡,毕竟席应逃亡西域已经四十年,期间没有任何消息回传,也可能很早就已经遭遇不测。
万一黄四喜找不到《天魔策》原卷,却在西域浪费数年,心里难免会有不快,梵清惠先把《慈航剑典》原卷交换出去,可以平息黄四喜的火气。
黄四喜见梵清惠行事有度,面面俱到,也颇有运筹帷幄的手腕,同时怀有济世安民的热忱,就忍不住问她:
“斋主如此悲天悯人,心系民生,你完全可以联合正道诸派的高手,在十余年前杨广祸国时直接刺杀他,再扶持幼主登基,幕后指挥朝政,推行利民国策,又何必等到天下大乱时再扶持什么势力?这样来回折腾,即使你把李阀扶持登基,将来大概率仍旧会出昏君!”
“这……”
梵清惠沉吟良久,忽然竖掌作揖,向黄四喜报以长叹:“贫尼是出家人,不可能时时刻刻监控朝堂,况且我是女流之辈,难以处置国家大事,真让我去制定国策,恐怕会适得其反,万一使得民生更为艰难,那我虽死,也不足以谢罪啊!”
“斋主不要妄自菲薄!”
黄四喜轻笑一声:“我觉得斋主有治国安邦的本事,仅仅是缺少一个施展才干的机会罢了!”
他从怀里内又取出一本册子,放在梵清惠面前:“《长生诀》原卷是使用上古甲骨文撰写,我给斋主两本心法,一本是誊抄的甲骨原文,另一本是原卷上所载历代先贤的译文,斋主自行决定研修哪一本心法!告辞!”
黄四喜得了《慈航剑典》原卷,他并没有在《长生诀》誊抄本上做任何手脚,《长生诀》原卷上的文字与图画内容,他都原封不动誊抄给了梵清惠。
其实寇仲与徐子陵早将原卷内容记熟,即使黄四喜今天不把原卷内容透露给梵清惠,将来也会通过其它途经流传出去。
但《长生诀》甲骨文晦涩难懂,无论寇仲与徐子陵,还是梵清惠与师妃暄,他们再天纵奇才,也无法把《长生诀》奥妙百分之百破译出来。
这世上只有黄四喜一个人,他在战神殿合璧了《长生诀》原卷后,彻底掌握了这部上古宝笈的全部精髓。
说到这里,黄四喜收起《慈航剑典》原卷,起身离开禅室。
梵清惠望着茶几上的两本册子,心里没了翻看的迫切,反而凝眉沉思,考虑起刚才黄四喜的一番高论,如何避免朝堂上再出昏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