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利城。
诸部酋长统领各自兵马,如潮水一样涌入城内,将他们积压了数十年的怨恨,全部宣泄在了留守的突厥人身上。
等宣永返回苍头河传信,李靖与翟娇等人领着数千瓦岗义兵赶到大利城下时,突厥王庭已经被彻底攻陷。
李靖骑着战马,卓立在敞开的王庭城门处,眺望着附近横尸的突厥兵卒,汹汹灼烧的毡包帐房,只觉得恍如一梦。
自从黄四喜令他回去与翟娇汇合,他心里就在反复推演着攻打大利城的策略,结果他的所有谋划都没有派上任何用场。
黄四喜竟然依靠一己之力就打下了突厥王庭,让李靖可以不损一兵一卒,就轻松接管整座城池,以及阴山之南的全部突厥领地。
李靖心里稍显失落,因为他丧失了在战场上建功立业的机会,但同时他也倍感振奋,因为祸害北疆的胡虏毒瘤,已经被摧毁瓦解。
“郎君刺杀始毕之战如摧枯拉朽,攻克突厥王庭如探囊取物!”李靖环望左右,发了一句感叹:
“等这一战的消息传遍草原,只要郎君仍旧在世,就不会有任何胡虏,胆敢牧马翻越阴山,郎君只凭他的赫赫威名,就足以庇护中土北疆的数十年安全!”
“郎君仅仅是灭了东部突厥的可汗,突厥分散在漠北草原上的部落兵马并没有被消灭,他们仍有东山再起的实力罢!”红拂女接话道:
“况且西边还有一个突厥王庭,如果漠北部落联合起来迎接西部王庭入塞,难道他们不会再来收复失地?”
“突厥号称控弦百万,他们确实可以组织这么多的兵力,但是有郎君的武力威慑,谁有胆子领导他们?”李靖畅快一笑:
“郎君能在千军万马之中刺死始毕可汗与武尊毕玄,西突厥王庭内是否有与毕玄武力相当者?一个也没有!他们畏惧郎君的斩首行动,绝对不敢再染指大利城,甚至不敢统兵进入漠北草原!”
“哈!李兄所言甚是!”骑马站在李靖左侧的徐世绩,笑着发表自己的看法:
“越是贵族,越是惜命!西突厥王庭非但不敢给他们的东部突厥宗室报仇,反而会主动向郎君求和,划定双方边界,互不侵犯,以此来换取郎君不去刺杀他们的承诺!”
徐世绩与李靖全都认定,西突厥绝对不敢再招惹黄四喜,他们最多是去找参与反叛的契丹、回纥、靺鞨诸部的晦气,肯定不敢与黄四喜麾下兵马继续交锋。
李靖扭头瞧了徐世绩一眼,叹道:“但愿西突厥王庭真如世绩兄所讲,主动前来求和,这样一来,咱们就有安稳环境,治理定襄郡啦!”
东部突厥王庭大利城所在的敕勒川牧场,属于北疆绝对的战略要地,背靠阴山山脉这一道天然屏障,对漠北草原隔绝在外。
敕勒川绵延数百里平原,土地肥沃,水源丰富,既可以让牧民放牧,又可以让农民耕田,同时扼守边关,可以对大隋马邑、朔方等郡进行长驱直入的打击。
也可以说,只要黄四喜全盘占有敕勒川,将来源源不断移居汉民过来,北疆就能迎来长治久安。
不过李靖也非高枕无忧,他又对徐世绩说道:“西突厥王庭不敢来招惹郎君,却有可能与大隋边疆的势力勾结,怂恿这些势力不断侵犯我们!”
“那有如何?”徐世绩不以为意:
“自从突厥崛起以来,数十年间入寇了咱们中土多少次?北疆与西疆的十余郡,哪一郡没有被突厥劫掠过,哪一户百姓没有被突厥祸害过?”
自古以来,草原部落就在不知疲倦的入侵中土,长城也阻止不了他们南下劫掠的野心,历朝历代的边疆百姓,全都深受草原骑兵的荼毒之苦。
这是众所周知之事。
徐世绩越说,口气越显义愤填膺:“郎君斩首始毕可汗与武尊毕玄的消息一旦传开,边疆十余郡的百姓肯定会以郎君马首是瞻,只要咱们派兵过去,攻占边疆诸郡不是难题,只要咱们掌握了边疆领地,西突厥又该如何勾结?”
李靖听罢笑而不语,心想这位徐世绩老弟是满腔野望,建功立业的心情比自己更加强烈,但就是这样一位渴望征战的将帅之才,却为了黄四喜心甘情愿隐居在了别山。
李靖心里明白,恐怕徐世绩无时无刻不在等待着黄四喜的召唤。
事实上,数天前徐世绩接到屠叔方传信,让他北上边关时,他心情就一直处在亢奋状态。
当初徐世绩不愿意介入瓦岗寨翟让与李密之争,就投奔到了黄四喜麾下,因他吃不准黄四喜是否有争霸天下的念头,就做好了隐居打算。
他曾经对红颜知己沈落雁有言:‘不能成为天下名将,亦可成为武林名家!’
他决心追随黄四喜时,已经做好隐居别山,潜修武道的准备。
但是相对于武林名家而言,他始终对领兵打仗,成为天下名将更为热衷,这才是他的志向所在。
所以当屠叔方带着黄四喜口讯找到徐世绩时,徐世绩才会如此激动。
这边徐世绩与李靖相谈甚欢。
而踏马徐世绩身边的‘俏军师’沈落雁,却显得郁郁不欢,她脸色总在透着一股忧虑,像是满腹心事。
她等徐世绩与李靖停止交谈,忽然扭头望向翟娇与屠叔方,低声说道:“上个月李密要对翟龙头下手,我曾经劝过李密,让他不要火并,但他并没有听从我的意见,我知道事情无法挽回,就立即离开瓦岗寨,前去别山寻找世绩!”
她早在李密谋杀翟让之前,已经脱离瓦岗寨,前往别山去投奔徐世绩。
虽然她钦佩李密的才智,但才智比不上盖世武力,她担心李密杀死翟让后会引来黄四喜,到时后果无法收拾,就果断离开了瓦岗寨。
她继续对众人说:“我到了别山后,将李密的阴谋,一字不落都透露给了世绩,我并没有对不起翟龙头,等会儿见了黄郎君,还请诸位给小女子作证,不要让黄郎君误会我!”
徐世绩毕竟与沈落雁有情,就出言帮衬:“落雁的确把李密刺杀翟龙头的谋划全部告诉了我,但当时郎君已经远行,我并不清楚郎君在什么地方,于是我把消息通知给了宋家娘子宋玉致!”
那时黄四喜正在赶往京城的途中,徐世绩根本联络不上黄四喜。
但黄四喜离开别山时,曾经把宋玉致的私人印章交给了徐世绩,倘若别山书院遭遇贼寇攻打,徐世绩抵挡不住,可以拿着印章向宋阀求援。
徐世绩就手持印章寻找宋玉致,这期间李密果断动手,成功刺死了翟让。
徐世绩就把翟让死讯通知了宋玉致。
宋玉致又马不停蹄赶赴千里岗,陪同翟娇一起北上瓦岗寨。
再后来,翟娇与屠叔方、宣永掌握了北方商队,前往京城与黄四喜汇合。
瓦岗寨龙头翟让被谋杀、翟娇北上祭奠亡父的前因后果,就是这样。
徐世绩望着翟娇,继续维护沈落雁:“落雁已经尽力,她并没有对不起翟龙头的地方,请少主不要怪责她!”
翟娇知道沈落雁是李密的心腹军师,就算现在脱离了李密,但沈落雁曾经帮助李密对付翟让的行为,仍旧让翟娇感到不满。
翟娇对沈落雁就没有好脸色,嘴里嘟囔一句:“既然徐大哥这么讲,我肯定不会怪沈军师,但是见了好汉哥,我不会给沈军师作什么证!好汉哥是否愿意收留沈军师,这与我无关!”
此番沈落雁跟随徐世绩北上,就是为了投奔黄四喜,但她知道黄四喜对她印象不好,她就主动提及翟让之事,让众人给她作证,一起在黄四喜面前说情。
徐世绩见沈落雁满脸愁绪,侧头安慰一句:“郎君刚刚打下定襄郡,马上还要攻打刘武周与梁师都,正是用人之际,他会留下你的!”
沈落雁道:“如果郎君愿意用我,我就打头阵,带兵奇袭刘武周与梁师都的老巢!”
一旁的屠叔方与宣永听见这番话,心里很是不忿,心想:“我们先追随在郎君麾下,真要打头阵,也是我们先去,哪里轮的到你一个女流之辈!”
他们热热闹闹谈到这里。
契丹阿保甲、回纥菩萨、靺鞨铁弗由骑马冲出城门,抱拳朝他们喊道:“敢问谁是李靖将军,徐世绩将军?”
李靖与徐世绩齐齐还礼,回道:“我们就是,三位统领有什么指教?”
契丹阿保甲笑道:“真龙可汗有令,命两位将军入城,前去觐见!”
李靖随即问:“郎君目前待在什么地方?”
回纥菩萨手指城门:“他在始毕可汗的王帐内,正与大隋的义成公主会晤!城门前这些骑兵会给你们做向导,领你们前去王帐觐见真龙可汗!诸位快请罢!”
李靖与徐世绩纷纷抱拳:“有劳!”
随后统领数千瓦岗义兵,陪同红拂女、翟娇、沈落雁、屠叔方、宣永一起入城,前去见黄四喜。
待入城后,翟娇扭头询问李靖与徐世绩:“李大哥,徐大哥,义成公主是不是先嫁给了突厥的启民可汗,等启民可汗死后,义成公主又嫁给了启民可汗的儿子始毕可汗?”
李靖与徐世绩纷纷苦笑:“确实不假!”
这是草原上的收继婚习俗,概括来说就是子继父妻、兄终弟及,是指丈夫在去世后,妻子会被丈夫的兄弟、嫡子或其他男性亲属‘收纳’为妻。
大隋的义成公主就同时嫁给了父子两人。
翟娇‘呸!’的一声:“这些蛮夷,真是毫无廉耻!”
沈落雁努嘴接了一句话:“他们何止是没有廉耻!这些蛮夷,畏威而不怀德,他们只相信武功与暴力,谁能把他们打的直不起腰,他们才会向谁称臣,除此之外,任何对他们的仁义与优待,他们都不会感恩戴德!”
翟娇闻言一愣,回身后指城门外的契丹阿保甲、回纥菩萨、靺鞨铁弗由:“那三个蛮夷是不是已经被好汉哥打服,心甘情愿做了好汉哥的忠犬?”
沈落雁微微一笑:“这是当然!若非黄郎君武功盖世,他们也不会对咱们这么客气!但话说回来,他们也确实是欠打,最好隔三差五去草原收拾他们一顿,杀鸡骇猴,他们才会老老实实在草原上放牧,而不会再起南侵的丝毫念头!”
翟娇、李靖、徐世绩、红拂女等人听到这里,不禁轰然大笑。
这股笑声远远扩散到城门处,落入契丹阿保甲、回纥菩萨、靺鞨铁弗由耳中,三人顿时阴沉起脸。
靺鞨铁弗由冷哼说道:“这些中土人根本不把咱们放在眼里,对咱们没有尊重!即使是真龙可汗,恐怕也对咱们有小瞧,不会真正信任咱们!”
契丹阿保甲顿一挥手:“无所谓!”
他大大咧咧道:“中土人只会耕田,不会放牧!真龙可汗最多是攻占突厥王庭,绝对不会翻越阴山去抢占大草原,他将来想控制漠北草原上几千里的地盘,必须依靠我们才行!”
回纥菩萨笑着附和:“不错!漠北草原终归会变成咱们的领地,中土人得不到分毫!”
三人都对漠北的广袤草原怀有野望,以致于刚才黄四喜明白告诉三人,突厥王庭大利城内的所有战利品,包括人口、财宝、牛羊与粮食,全部归黄四喜所有,三人带不走任何物资时,三人不假思索的答应下来。
三人只向黄四喜提了一个要求,漠北草原上的地盘,三人可以任意瓜分。
当时黄四喜的回应是:“只要你们可以驱逐突厥人,抢占突厥人放牧的牧场,那么这片牧场就归你们所有!”
黄四喜是在驱虎吞狼,让契丹、回纥、靺鞨诸部,在广阔的漠北草原上,去铲除突厥势力。
等契丹、回纥、靺鞨诸部把突厥人驱逐一空时,黄四喜应该也已经整合了中土边疆的十余郡,到时再屯兵漠北,彻底解决草原祸害。
很快,李靖、徐世绩与翟娇等人已经来到大隋义成公主所在的王帐内。
目前隋朝仍旧是正统,众人就向义成公主行臣子之礼。
义成公主立即挥手,示意众人起身:“我首先是大隋的女儿,其次才是突厥的可敦!”
她扭头望了黄四喜一眼,又道:“刚才降龙郎君对我提到,大隋北疆的马邑郡、朔方郡,被乱臣贼子刘武周与梁师都割占,他打算前去收复马邑郡与朔方郡,我非常赞同降龙郎君的行动,只要咱们大隋兵马攻入马邑郡与朔方郡,我愿意以大隋宗室的名义,招降两郡官员!”
李靖与徐世绩对视一望,不约而同展露笑意,攻打刘武周与梁师都的大义名分已经有啦,将来收复马邑郡与朔方郡时,可以轻松的传檄而定!
随后的三个月。
黄四喜亲自南下马邑郡与朔方郡,刺死了刘武周与梁师都,李靖与徐世绩各自统领一支兵马,南下接收马邑郡与朔方郡的地盘。
北方边疆的局势就此得到了彻底稳固。
黄四喜也到了深入漠北草原,前去寻找邪帝舍利与天君席应的时候。
这一天,他在大利城的王宫之中,召见了李靖、徐世绩、翟娇、沈落雁等人,交待道:“我要远行漠北的捕鱼儿海,你们坐镇在北境,只需守牢边关即可,不管中土宋阀与李阀如何争斗,你们都不需理会!”
李靖与徐世绩等人全都明白黄四喜的意思,他们已经解决了突厥威胁,完全可以稳坐北疆,静观中土诸方势力的争斗。
李靖问道:“郎君这次前往捕鱼儿海,什么时候可以回来?”
黄四喜摊摊手:“我也不清楚,可能一两个月,也可能是一两年!但我在北行途中,定期会与你们联络,只要定襄郡遭到威胁,我会立即返回支援!”
那天在塔布河畔,小魔龙降服了上百头猎鹰,这批鹰群已经被黄四喜彻底驯服,即使相隔数千里之遥,鹰群也可以在朝夕之间进行传信。
黄四喜已无后顾之忧,可以安心前往漠北草原,寻找石青璇与天君席应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