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悍马的车灯全部打开,源稚生拿着铁锹在学校大门西南方向的一片空地上挖了起来。
星光黯淡,月华无声,唯有铁锹不断掀开浮土的响动。
虽然已经是日本黑道最有权势的人之一,但源稚生早年干农活的经验还没有丢,很快便挖出了大约半米的深坑。
坑里没有宝藏,只有一口枯井。
圆形的铸铁井盖锈迹斑斑,被沉重的铁链交叉锁死,在湿气与腐朽长年累月的侵蚀下,那把老式挂锁已经锈成了一块废铁。
确认过花纹,还是原来那把锁,眼前的一切都与当初一模一样。
抽刀断锁,随手将厚重铁链扯开,铸铁井盖也被掀到一旁,露出下方漆黑一片的枯井。
一股浓烈至极的腐臭和刺激性气味扑面而来,源稚生面不改色掏出战术手电。
一千流明的强光如利剑般刺破四五米深的黑暗,源稚生站在废水井旁,低头凝视着下方。
井底是沉淀了不知多少年的死水,水面浮着一层厚厚的燃料,像是某种粘稠的黑色油脂。
水面上,红色的狩衣被一根木棍支起,仿佛一个无头的幽灵,静静地漂浮在那里。
水面倒映着光,源稚生的面容格外冷峻,脸上根本看不出多余的情绪波动,
手习惯性地伸向口袋,指尖触到空荡荡的烟盒,这才意识到带来的烟已经在来时的路上抽完了。
兜里,只剩下那根意大利顶级纨绔送的高希霸雪茄。
晚上吃饭的时候那家伙说过一番无差别攻击所有男同胞的话——香烟是女人抽的,真男人就该抽雪茄。
抽出包装精美的雪茄,手指微微用力将烟头弹断,Zippo打火机亮起清晰的火苗,映照出他冷峻的侧脸。
雪茄点燃,循着抽烟的习惯深吸一口,瞬间强烈至极的尼古丁味儿便直冲天灵盖,源稚生狼狈地咳嗽几声,一边喷烟一边吐槽:
“这种东西究竟是谁在抽。”
嘴上这么说,但他却依旧没有将这难抽的玩意儿丢了,反而随手将仍在燃烧着火焰的Zippo打火机丢入废水井。
“轰——”
打火机落水的瞬间,火苗点燃了水面的燃料,废水井瞬间化作一片熊熊燃烧的炼狱之井。
红色的狩衣在火焰中迅速化为灰烬,升腾的烈焰裹挟着余烬冲出井口,像是昔日那个惨死于兄长手中的少年未能说出口的质问。
然而源稚生已经在转过身去,咬着雪茄一边咳嗽一边抽,眼眶被浓烟熏的微微泛红。
雪茄劲儿大,但回忆更加醇厚。
像是陈年的烈酒,一口下去,烧得人喉咙发痛,却又让人忍不住想要再尝一口。
源稚生知道,这是源稚女在对当年被他丢入枯井还放火将其珍贵的“藏品”全部烧毁的事儿做出回应。
但那三个月内连续犯下十三起杀人重案,最后更是当着他的面于大庭广众之下杀人,还推出一个无辜少女替自己挡了致命一刀的恶鬼,让源稚生怎能将它与自己乖巧懂事的弟弟划上等号?
那一晚,兄弟俩都杀了人。
弟弟亲吻着最漂亮的巫女,用藏在嘴里的刀片划断了她的咽喉。
他的动作轻柔得像是在亲吻一朵花,眼神中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漠然和愉悦。
哥哥挥刀要清除猎杀少女的死侍,却不慎将满脸惊恐的少女拦腰斩断。
他的刀光如电,却斩不断那瞬间的悔恨与痛苦。
那一晚,有两个人的心同时碎了。
重新拼凑之后,弟弟沦为了被仇恨支配的疯狂复仇者,哥哥变成了手染无数鲜血的刽子手。
两颗心,两个人,像是被火焰烧过的纸,虽然还能勉强拼凑出形状,却再也无法恢复原样。
而今,在收到弟弟的重逢礼物后,源稚生仿佛又回到了那个信念最为坚定的年纪。
那个以为自己就是正义的家伙,以正义为名杀了很多人的家伙。
那个天真得不像话,却又让他羡慕嫉妒恨的家伙。
好像,回来了。
“弊弊弊,有好多怪兽,
你看看你的背后,奴隶兽通街有,就在你左和右……”
如当年满怀恐惧与惊骇走入那间摆满尸偶的储存室那般,源稚生在心里唱着《正义大朋友》。
当年他唱这首歌,是因为要去做正确的事情,哪怕要杀的人是自己的亲弟弟。
现在他唱这首歌,也是因为要去做正确的事情,哪怕要挥刀相向的人是……
“轰轰轰——”
忽的,进山方向有引擎咆哮,内燃机狂暴的嘶吼将月下深山的寂静绞杀粉碎。
源稚生抬起头,目光投向远处的黑暗,手已经按在了刀柄之上。
看来这么多年过去,你变得更不可爱了啊,稚女。
明明是兄弟之间的重逢,竟然还带那么多人来。
是担心我会像曾经那样,一言不合拔刀就捅吗?
皇的超级听力让他判断出了朝这边驶来的车辆绝对不下二十台,声势之浩大,比当年橘政宗在毕业典礼盛大登场还要唬人。
只可惜,这座小镇已经荒芜,否则那些曾对他报以冷眼的居民,或许又会感受到被黑道支配的恐怖。
听着越发靠近的引擎轰鸣,以及震天响的劲爆音乐,源稚生关掉战术手电,缓步朝着悍马走去。
远处,凶猛咆哮的福特猛禽率先冲过镇口神社的鸟居,朝着火光黑烟升腾之处奋力狂冲。
驾驶座上,猛鬼众高级干部桂马单手操纵福特猛禽,另一只手拿着对讲机下达命令:
“我再重复一遍,目标是源家家主,执行局局长,天照命源稚生,极度危险!
不要有任何侥幸!不要想着近身缠斗!不要想着抓活的!
在看见目标的第一时间就把你们的扳机扣到底,谁在子弹打光之前停下来,我就把你们的脑袋塞进‘哔——’里!
听清楚了没有?!”
“OK!”
“明白!”
“没问题!”
“干掉那些高高在上的混蛋,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
“为了死去的兄弟,为了龙王大人,干掉源稚生!”
一石激起千层浪,听着部下们精神有力的回应,桂马满意点头。
因为飞车和香车那两个排在他上头的家伙把卡塞尔学院的专员给绑了,现在整个大阪城乱成了一锅粥,猛鬼众这些年从蛇岐八家手里抢到的地盘在半天之内被全部抢了回去,甚至连始作俑者飞车和香车也被抓了。
为了对蛇岐八家还以颜色,龙王大人调遣他们这些忠实拥趸带着大批量军火秘密进入东京市,准备干一票大的。
但晚上计划才刚开始没多久,龙王大人就宣布任务暂时搁置,让他们先按兵不动。
而他们也没有等太久,龙王大人的后续命令传来——计划有变,更换刺杀目标!
原来,潜伏在蛇岐八家的卧底传来重要情报,未来蛇岐八家的皇源稚生竟然在大晚上一个人外出,连个保镖都没带。
如果真是在市区,以皇的强大,他们这帮人未必能在第一时间干掉对方,错过先手便很难再有猎杀的机会。
但,谁也没想到那位高高在上的天照命竟然独自一人跑到了如此偏远的废弃小镇,若非龙王已经提前调查清楚,知道这里不存在埋伏,桂马还真以为这是蛇岐八家设下的圈套。
呵,千金之躯坐不垂堂,这种道理都不明白,还想到日本黑道话事人?
下地狱去吧!
一想到龙王大人说的,要把本家那个高高在上的天照命拉下来,用他的血肉作为进化药的实验素材,给全体猛鬼众谋福利,桂马就感觉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血液像被点燃的汽油在血管里沸腾,塞口泥嗨铁鸭子哒(真是high到不行啊)哈哈!
果然,蛇岐八家的皇只是伪皇,猛鬼众的皇才是真正的皇!
只有跟着龙王大人,才能走向真正的彼岸!
想到自己的血统进一步纯化,彻底脱离A级的范畴,步入S级,取代已经沦为俘虏、再不可能归来的飞车和香车,桂马不由再度猛踩油门,直接将速度拉到最满!
引擎发出一声咆哮,福特猛禽仿佛一头脱缰的野兽,冲向那片废墟小镇。
“伟大的天照命,就用你的血肉来照亮我等的未来吧!”
桂马大笑着,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兴奋,为了干掉源稚生,磕了足足三支进化药的他俨然快要跨过临界血限。
此役,不成功,便成仁!
废墟小镇的内部轮廓在车灯下逐渐清晰,黑烟与火光从学校边缘升腾而起,桂马拿起对讲机大声吼道:
“全体都有,准备战斗!”
他的话音刚落,福特猛禽的车灯便照亮了一个孤高的身影。
那人背对着燃焰之井,嘴里咬着一根雪茄,烟雾缭绕中,俊美无双的面容冷峻如冰,眼神中没有一丝波动,仿佛临近的猛鬼众车队不过是一群蝼蚁。
那,正是他们此行的目标——源稚生!
桂马的笑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
在他惊恐万分的注视下,源稚生扣动了扳机。
“轰——”
他肩上扛着的RPG火箭筒发出一声低沉轰鸣,火箭弹拖着尾焰,如同一条愤怒的火龙直扑而来。
“八嘎呀路!”
桂马瞳孔骤缩,毫不犹豫地推开车门试图跳车逃生。
然而他忘记了,因为今天东京路上有太多盘查,为了不引人注意,在大阪从来不系安全带的他今天把安全带给系上了!
于是乎,跳到一半的他被安全带拽了回来,眼睁睁看着福特猛禽与RPG火箭弹热情相吻!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爆响,火焰冲天而起,福特猛禽在瞬间被撕成碎片!
金属碎片四散飞溅,像是被巨兽撕碎的猎物。桂马的身体在爆炸中被彻底吞没,连一声惨叫都没能留下。
一照面的功夫,本次猛鬼众任务的领导者便率先阵亡,死的十分潦草和滑稽。
然而这帮刚磕过进化药的猛鬼众却根本不在乎这点突发状况,他们是鬼不是龙,不会出现群龙无首的情况。
毕竟在王将出现成为真正统领猛鬼众的首领之前,他们早就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转了几千年!
“杀了他!为桂马大人报仇!”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猛鬼众的车队瞬间沸腾起来。
车辆如同疯狂的野兽碾过福特猛禽和桂马的碎片,朝着源稚生的方向疾驰而去。
车灯在黑暗中划出刺眼的光柱,引擎的咆哮声震耳欲聋,仿佛要将形单影只的源稚生连同这片废墟彻底碾碎。
源稚生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地看着冲来的车队,他的眼神中没有一丝慌乱,反而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
手指轻弹雪茄,烟灰随风飘散。
“轰轰轰轰轰轰——!!!”
又是一连串的爆炸声响起,源稚生提前预埋的炸弹在猛鬼众车队经过时轰然引爆。
狂暴的烈焰与冲击波将车辆撕成碎片,浓烟与尘土冲天而起,猛鬼众的车队在爆炸中四分五裂,残骸四处飞溅,像是被风暴席卷的枯叶。
烟灰随风飘散,源稚生不疾不徐装填炮弹,肩上的RPG再度轰鸣,天照命在此刻化身仇恨人类的腐尸神明伊邪那美,挥舞着镰刀尽情收割堕落猛鬼的生命。
“轰!”
“轰!”
“轰!”
四发火箭弹射出,源稚生以烈焰与硝烟在家乡的废墟小镇描绘出一幅地狱画卷。
这一刻,他算是稍稍理解,为什么那个混蛋Sakura每次登场就要用君焰了。
无脑轰炸,是真的爽!
火箭弹打光,地雷也尽数引爆,前来袭杀他的猛鬼众成员只剩下三十余人。
这些人都是落在后头、没能冲锋在前的幸运儿。
“八嘎!不是说蛇岐八家的天照命最喜欢用刀解决战斗吗,为什么会随身携带RPG和反坦克地雷啊?!”
“卑鄙的蛇岐八家,卑鄙的天照命!给我去死啊啊啊啊!”
幸存的猛鬼众成员拿起武器,朝着硝烟与尘土疯狂扫射,子弹连同他们的愤怒与如暴雨般倾泻而出,要将藏神于后的源稚生彻底撕碎!
狂暴的枪声持续了两分多钟,三十名猛鬼众四散开来,呈扇形朝着源稚生的方位疯狂扫射。
然而等烟尘散尽,映入眼帘的却只有一辆被打得千疮百孔的悍马,根本不见源稚生的身影!
“他在哪儿?!”有人嘶吼着,声音中带着一丝恐惧,手忙脚乱地更换子弹。
下一刻,源稚生应声出现在他们的侧方,手里端着一挺加特林机枪,旋转的枪管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像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
黑发青年眼神冰冷,朝着刚才发问的猛鬼众微微颔首,像是在回应他的疑问。
“哒哒哒哒——!!!”
加特林机枪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子弹如同暴雨般倾泻而出,瞬间将猛鬼众淹没。
子弹撕裂空气,穿透车架,粉碎血肉,将任何阻挡在前的物体撕成碎片。
悬壶济世马克沁,救死扶伤加特林!
仅用了十秒,源稚生便将一千发子弹尽数清空!
当枪声停止时,废墟小镇再次陷入了死寂。
机枪空转,源稚生随手将其丢开,咬着雪茄轻轻吸气,感受着那像是在狠狠强*口腔的刺激气味,忽然发现自己好像有点喜欢上这种感觉了。
扫了眼爆炸后燃烧的汽车残骸,以及满地面目全非支离破碎的尸体,源稚生感知着藏在废墟后的几个粗重呼吸和如雷心跳,取下雪茄缓缓吐出烟雾:
“是谁派你们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