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风 第三百一十二章 支离破碎的过往

“明白。”慕容嫣微微点头道。

“我先走了！”狄源轻声道。

不久后，狄源来到了繁华闹市里，川流不息，车水马龙，夜色里的京都，令人目不暇接，偶尔看见青楼里的姑娘们在门口招揽客人，更是令人浮想联翩。

但这一切，都和狄源没什么关系。

狄源之所漫步，他只是想要看看，会不会有人在街道上突然向自己搭话，倒也不是为了应证自己有多么的玉树临风，而是看看，有没有丞相府的人与自己进行搭话。

知晓狄尚被下药的消息后，狄源的心里一时间难以平静。

兄长在纯血之境，寻常毒药根本不会起任何作用。

舅舅特意为狄尚准备的毒药，应当是可以让纯血之境土崩瓦解的。

狄源无法直接联络苍龙州的那位兄长，他只能通过在京都闹市里的溜达，看能否与丞相府的人有所往来。

不知不觉间，狄源来到了距离丞相府不远的街道上。

一路慢慢悠悠，无所事事，一派走马观花公子哥的风采。

很遗憾，走了很久之后，并无丞相府的人与自己搭话。

“即是如此的话，应该是虚惊一场。”狄源心里喃喃自语道。

这件事，狄源自己心境很坚定。

抛开血脉亲情不说，年轻的雍王在这个节骨眼，绝对不能出现意外，这涉及到往后天下大势的走向。

万一年轻的雍王在朝夕之间突然垮台，北疆大军必然会南下。

而离火王朝内部的士气，也会因为狄尚的垮台，而受到影响。

丞相府内。

内堂茶桌上，贺洲把玩着手里的山核桃，此刻，符南缓步而来，双手作揖禀告道：“狄源特意在街道上溜达了一圈，打算与我们有过联系。”

“看起来，已知晓尚公子被下毒的事情。”

“我们并未派人理会。”

“只当做是一个外地年轻人对繁华京都夜市的好奇而已。”

贺洲放下手里的山核桃，莫名笑道：“这个狄源倒是心细如发啊。”

“有狄源牵制冯越，冯越暂时不会闹腾出什么事情来。”

“先这么耗着，看看尚儿那里如何应对。”

符南重重点头道：“遵命。”

……

苍龙州，雍王府。

蛰伏在暗中的贪狼，一直都在观察进出王府的所有人。

马骞是如今王府的大管家，身边有个得力助手，名曰韩竹，苍龙州本地人，曾在刺史府担任执笔小厮。

王府内，可自由出入各个地方的人，也只有马骞等少数几人。

梦颖这段日子，一直都在闭关修行，磨砺剑道，故而并不在贪狼的关照范围之内。

涉及到了的王府大小内务，韩竹一直都跟在马骞身后，

贪狼之所以怀疑韩竹，只有一个原因。

这几日，马骞并未离开过王府，也并没有对韩竹交代过什么事情，但是韩竹却外出了三次王府。

贪狼一直尾随韩竹，韩竹先是去了一家酒楼与友人相聚，随后又去过青楼贪欢。

而最后一次外出，则是回了一趟家中看望妻儿老小。

短时间内，外出三次。

每件事都在正常范围内。

贺语的书房里，玉勾暗中传音道：“只有一个韩竹值得怀疑，其余人仔细辨别之后，并无怀疑之处。”

“是否确认一下？”

贺语闻言，当即心生一计道：“韩竹如今在何处？”

玉勾应道：“与马骞同在东面的那座庭院里。”

贺语想了想问道：“你可察觉出韩竹的境界修为？”

玉勾暗中应道：“并没有，看似只是一介凡人，但若是有秘法掩盖修为，亦或是有秘宝遮掩修为，便很难在远距离察觉到。”

“本想着近距离观察一番，又担心被对方察觉到。”

贺语微微一笑道：“你做的很好。”

“这样，你现在即刻返回苍龙山深处，然后化作一道金光，从雍王府上空过境，直接前往龙廷山方向。”

“记住，声势要稍微大一点儿。”

“我这就去寻找马骞。”

“我会让马骞驾车载着我前往龙廷山，若那韩竹真是内鬼，必然会尾随我前往龙廷山。”

玉勾闻言道：“好嘞。”

须臾，玉勾再也不踪迹。

贺语提了一口气，便离开了书房，前往东面那座庭院里。

马骞来到苍龙州之后，算是过上了好日子，居住在高墙大院里，身边也有一群丫鬟仆人照顾自己的爹娘。

有时候，马骞是真觉得自己出人头地！

屋内，马骞正在整理最近的账簿，身边则有一位约莫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身着一袭褐色锦衣，在一旁打下手。

“韩竹前辈啊，咱们王府最近很红火啊，光是各方宾客送来的贺礼，都是一笔不小的数目。”马骞悠悠然的对着韩竹说道。

马骞对韩竹是很敬重的，因为韩竹曾在刺史府内担任执笔小厮，而马骞是一个马夫，只是因为与狄尚关系好，所以才成为了雍王府的管家。

若论能力，其实韩竹才是最适合管家大位的人。

韩竹含蓄一笑道：“那马大人可要恪守本心啊。”

一听这话，马骞没好气道：“前辈莫要折煞我，我与王爷乃是故交，怎会贪墨王爷的银子呢。”

狄尚待马骞不薄，马骞也是从心底里感恩狄尚的栽培，故而绝对不会利用职务之便贪污受贿。

“说吧，你以前在刺史府贪污了多少？”马骞反问道。

韩竹闻言，云淡风轻的说道：“执笔小厮最多就是贪污二两墨水。”

马骞闻言，哈哈大笑道：“也是，执笔小厮不掌握实权。”

两人言谈间，贺语来了。

马骞与韩竹见状，连忙起身深躬到底道：“见过大小姐！”

贺语并未理会韩竹，而是看向马骞，故意阴阳怪气的问道：“所以你还是想要贪污受贿的？”

马骞连连摇头道：“绝无此心，绝无此心！”

贺语冷哼了一声道：“逗你玩的。”

马骞这才松了一口气，刚想要询问贺语为何而来，一旁的韩竹便很识趣的退下了。

韩竹刚来到庭院里，便看见夜空里一道璀璨的金光，朝着龙廷山方向而去。

心中一时狐疑，究竟发生了什么。

就在他狐疑的时候，马骞与贺语两人也走了出来。

韩竹连忙让路至一旁，只见两人朝着王府大门而去。

不久后，两匹极品追风马拉车，马骞驾驭车辇，也往龙廷山方向而去。

驾车的马骞一时好奇问道：“发生了何事，要这么着急前往龙廷山？”

车内的贺语故作平静道：“有点急事，说了你也不懂，驾车的速度快一点！”

马骞闻言，连忙快马加鞭。

不多久之后，这辆车辇就远离了雍王府。

车内，贺语屏气凝神，元炁攀升至巅峰。

爹爹已暗示过自己，那位兵部尚书大人顶多只是废了雍王，但一定会杀了自己这颗玲珑心，不过料想那韩竹，最多也只是太虚境。

若是长生境高手，根本无需蛰伏这么长的时间。

忽然，贺语心生有感，一步冲出车辇内，单手抓住马骞的肩膀，两人瞬息横移至数十丈外！

轰隆隆……

车辇顿时轰然炸碎，两匹极品追风马亦是化作满地的碎肉。

马骞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破了胆，整个人都蒙了。

贺语严阵以待，目视前方，只见韩竹凌空而立，长袖鼓荡，弥漫出太虚境中期气势，双眸甚至阴狠的凝望向贺语，得意一笑道：“等候了这么长时间，总算是等到你单独外出了！”

马骞人都傻了，问道：“前辈，你竟然……”

贺语撇嘴道：“他并非你的前辈，真正的韩竹或许早就死了。”

“他只是一个冒名顶替的狗东西！”

韩竹闻言，咧嘴一笑道：“不愧是天生玲珑心，果然认知敏锐。”

言语间，韩竹撕下了一张人皮面具，露出一张俊朗的面孔，双眸深幽，有绿色的火焰在眸子里燃烧。

贺语说道：“可是你太着急了！”

“你觉得我是一个女子，所以就不是你的对手？”

韩竹没有废话，果断冲杀向贺语。

然而，一道如山如岳的气息落在了韩竹的肩膀上，韩竹的速度骤然下坠。

贺语长身玉立，单手负在身后。

纯血贪狼释放出吞天场域，强行控制此间山河，韩竹眼眸里的绿色鬼火骤然暗淡。

贪狼刚欲撕碎韩竹，贺语便说道：“速带他返回哥哥闭关之地。”

韩竹瞪大了眼睛，原来今夜竟然是一个局，既然是个局，那么狄尚也并不是真的中毒？

“你们从什么时候察觉到的？”韩竹龇牙咧嘴，怒问道。

贺语懒得理会，转过头看向马骞，说道：“我先返回雍王府，也不要觉得可惜了两匹追风马。”

马骞一脸懵的点了点头，片刻后，马骞惶恐道：“那若是我在回去的路上遇到了杀手怎么办？”

贺语淡淡一笑道：“放心吧，你的人头没那么值钱，杀你也不会有任何实际意义。”

听到这话的马骞，这才放下心来，可又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苍龙山深处，洞府内。

狄尚的肚子痛已经好转，心里也很是纳闷，嫂嫂从哪里搞来的毒药，按理来说如今的自己应当是百毒不侵才对。

思虑间，一道金光降临此间，照亮了整个夜晚。

狄尚缓步走出洞府，便看见韩竹被玉勾打断双腿，随意扔在了地面上。

“咦，这么快就查出来了！”狄尚对着玉勾一脸赞赏道。

“他想要杀的是贺语姐姐。”玉勾老神在在道。

狄尚顿时怒从心头起，凝视向韩竹，问道：“兵部尚书大人给了你多少好处，值得你冒这种风险？”

韩竹的刺杀还未开始，就结束了。

此刻他的心里简直蛇鼠钻心，漫天恨意难平。

“怎么可能，鲁妙柔明明给你成功下毒！”韩竹心有不甘道。

哪怕是死，总要死个明白才行。

狄尚微微动念，一道极雷落在了韩竹的肩膀上，刹那间，韩竹肩膀怦然炸成血雾，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声。

“本王在问你，你竟然还不回答！”狄尚冷声道。

韩竹在地面上来回挣扎，却丝毫不虚，到了这般田地，自己必然是死路一条。

“你以为王瑞不知晓吗？”韩竹狞笑道。

听到这话的狄尚，心里顿时抽了一个冷子，瞬息之间拔出了藏心，一剑落下之后，澎湃的剑光呼啸山河，一念之间，韩竹灰飞烟灭。

狄尚的额头渗出了冷汗，脚下根基不稳，险些倒在了地上。

玉勾见状，连忙请示道：“王瑞也是敌人？”

狄尚怒斥道：“不是，这件事你别问了！”

玉勾头一次见大哥对自己发火，连忙乖巧的退后了三步。

“我们返回王府，你去告知王瑞，我在苍龙殿外等他。”狄尚心虚不已道。

不明所以的玉勾再度化作一道金光前去传话。

而狄尚深呼吸了一口气，此时此刻已汗流浃背，不知如何面对王瑞。

“天杀的冯越啊！”狄尚血灌瞳仁，咬牙骂道。

狄尚思来想去，伸头是一刀，缩头还是一刀，还是选择正面以对，随即召唤出心意马，迷雾加持之下，顷刻之间来到了苍龙殿外。

“尔等退下！”狄尚对着苍龙殿外的守卫们说道。

守卫们闻言，行礼过后，尽数离开了此地。

狄尚双手趴在护栏上，整个人脸色红温，气息混乱不已。

等候了没有多久，贪狼便带着王瑞来了。

“大哥，人到了！”玉勾对着狄尚略显萧瑟的背影提醒道。

狄尚嗯了一声道：“你先退下！”

今夜，狄尚会选择背对王瑞，他没有脸面面对王瑞，若是王瑞选择背后出击，狄尚也不会有任何怨言。

王瑞身着一袭白色锦衣，在月色里极其显眼，他双眸有些空荡，大哥突然叫自己过来谈话，就意味着韩竹已经落网。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狄尚主动开口道。

王瑞双眉紧皱，气息同样混乱。

“前两日，大哥闭关的那个清晨。”王瑞微微咬牙回道。

狄尚心里一颤，问道：“所以，你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兄弟一场，狄尚不愿意与王瑞走到这一步，而且舅舅做那件事的时候，也完全没给自己打一声招呼。

现如今，说什么都来不及了。

王瑞闻言，迟疑了一瞬道：“大哥为何不责怪我没有主动将韩竹供出来？”

狄尚恍惚了一瞬，无奈一笑道：“这还重要吗？”

王瑞欲言又止，沉默在夜色里犹如潮水一般席卷了整个苍龙殿。

不知过了多久，王瑞主动说道：“我原本想着，在苍龙州边郊之地，给母亲购买一处宅院，给她一笔银子，让她衣食温饱，孤独终老。”

“至于父亲那里，已经令外成家，我顶多暗中照拂一二。”

“但没想到，会是这样。”

狄尚依旧是不敢面对王瑞，闭着眼睛，声音微微颤抖道：“此事舅舅并未与我商量，若我提前知晓，定然会安顿好他们两人。”

“对不起……”

王瑞却是缓步来了狄尚身边，拍了拍狄尚的肩膀。

狄尚一脸茫然的转头看向王瑞，这一瞬间，狄尚觉得自己犹如孩童般弱小。

王瑞看向今夜的星空，眼眸溢出男儿泪，徐徐说道：“我的父母并未不爱我，我是靠要饭长大的，生而不养，这是他们的过错，而不是我的过错。”

“当初在荒原古境内，大哥询问我家事的时候，我想起了母亲，可我的母亲实在是让人说不出口。”

“所以当时含糊其辞。”

“这一次，是兵部尚书大人冯越调查出了我的根脚。”

“他想要利用我的家丑，来给大哥泼脏水。”

“只要这件事上了台面，我也没脸面对天下人，大概只能自尽！”

“荒原古境内初次相逢，若不是大哥出手解围，或许我早就是个死人了，也因为大哥的照顾，我才能在荒原古境内筑下大道根基。”

“我是明白道理的人。”

“所以这件事，我不怪大哥，也不会怪丞相大人。”

“但兵部尚书大人其心可诛，他想要利用秘密逼迫我与大哥翻脸，他必须死。”

“是时势让我的父母死去，而不是谁杀了他们。”

狄尚难以置信的看着王瑞，心虚不已的问道：“你真的这么想？”

王瑞擦了擦眼泪，万般无奈道：“我只能这么想。”

“只是我终归不孝。”

王瑞当初流浪的时候，要过饭，被人毒打过，小小年纪，经历了成年人的狠毒，若不是运气好，早就死在了九岁那年的凛冬里。

只是艰难的活着，对于王瑞而言实在是太压抑，太痛苦。

他依然记得，父母当初卖掉自己时那一副挣到钱的得意面容。

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

狄尚思来想去后，圆场道：“不是你不孝顺，而是这样的父母，你无法孝顺，你若是死了，他们也不会放在心上的。”

“虽说大义名分压人，可事实上，一直受苦受累的人是你。”

“你这样的人，就应该昂首挺胸的活着。”

“人生至此，往后应当是一片坦途！”

王瑞埋头不语，隐约可听见细微的抽泣声。

狄尚心酸不已道：“以后，你可以好好爱你自己的孩子，救赎你的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