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犯病了。”
“还是在沉浸在那个恐怖的世界中吗!”
我,在哪?
“我在哪!!”
画家嘴里缓缓说出了这几个字,他嗓子完全哑了,连说话都很费劲。
“看来你已经清醒了。”
院长主动解开了捆住画家手脚的束缚带。
“昨晚你犯病的时候,把新来的护士吓坏了。”
“我?犯病?”
画家只要回想一下,头就传来剧痛,仿佛被一把刀子直接扎进了大脑里。
不,不该是这样的!
我是画家,我一位国王!
我.我被入侵了!!
我的鬼域被压制了吗?
画家坐了起来,但随即发现身上穿着一条蓝白相间的衣服。
这是,病号服!?
为什么会穿着病号服?
但此刻,他搜遍全身,彻底慌乱了。
画笔不见了。
画板没有了。
而自己失去了全部的灵异力量,变成了一个普通人。
普通的身体,会呼吸会疼痛会饥饿。
惊慌、害怕、无力、迷茫等等不该存在他身上的情绪不断翻涌起来。
他感觉自己的胃部痉挛起来,有一种想要呕吐的**。
但是束缚带被解除,已经容不得画家细想,他一把推开院长夺门而去。
潜意识告诉他,这里很有问题,一定要离开!
“停下!!”
两个身穿黑色制服的壮汉发现了他,立刻追了过来。
画家一路狂奔,许久没有出现的剧烈奔跑让他大脑短暂缺氧,他观察着四周,这里的确是医院。
被他撞翻的护士,神神叨叨的病人,以及许多像是探访的家属,所有人都带着惊异的眼神看着他。
却没有人来阻止他。
这些是人类,不是厉鬼?
鬼域之中,哪来那么多正常人类!
画家心止不住往下沉,但前方是医院的大门,只要闯出去,自己就能逃出去!
砰!
大门猛地被推开!
但是外面的一切让画家呆住了。
并非是雾气蒙蒙的鬼域。
风和日丽,蔚蓝的天空中飘着几朵自由自在的云,外面是一条略显繁忙的街道。
更远处是一座城市的天际线,高楼大厦,车来车往。
行人看到穿着病号服的他闯出来,一脸惊恐。
“有精神病,精神病跑出来了!”他尖叫起来。
“等等,这里是哪?!”画家呼喊道。
但下一刻一个巨力摁在他身上,身后两个壮汉把他扑倒在地上。
“快把他带回病房去。”
还好,他们只是摁住了他并没有采取暴力举措,就这么把画家架到了诊疗室之外。
一路上,画家几乎见识到了这间医院的全貌。
这座医院的环境很好,但正常的有些不正常了,这不是一般鬼域的样子,没有厉鬼没有阴魂,好像都是普通人。
画家现在回想起来了,他应该是一个国王,是一个欧洲的驭鬼者。
正面战斗力并不出色,但他利用诡异油画寄存意识成为了异类,再配合强大的油画鬼域,现实中是不死的,几乎没有人能够威胁到他。
在国王组织诸多驭鬼者之中,能正面胜过他的不足五指之数,能用鬼域压制他的更是只有船长一人。
那么,自己是怎么沦落到这个诡异的地方的。
女孩,城堡,以及——
画家刚要回忆,大脑神经就好像被一只手狠狠拽住,那种钻心简直让他快要崩溃。
穿着白大褂的院长缓缓说道:“奥托,你又犯病了吗?”
“我根本没有病!”画家强忍着疼痛下意识地否定。
随即他猛然一惊。
奥托,是他的名字,但自从成为驭鬼者之后,他便彻底失去了这个姓名。
他把姓名留在了那副诡异的油画上,从此,他只能以画家的称号对外。
他无法告诉别人自己的名字。
也从没有一个人能叫出他的本名。
老院长叹息着道:“你陷入了幻想,奥托。”
“每一次,你都会构建一个幻想世界,自己在其中是一个拥有奇特能力的画家。”
“什么!”奥托的心脏几乎停顿了一拍,他下意识就要冲上去质问老者。
“你在说什么?”
身后两个高大的男人直接钳住了他,让他无法挣扎。
奥托想要逃,却根本逃不掉,没有了灵异力量的他只是一个普通人。
“奥托·布列彻,29岁,东普鲁士人,维也纳艺术学院的毕业生,喜爱艺术,擅长各类画作。”
“但你毕业后却屡次碰壁,因为失意在酒吧中偶遇一个艺术公司负责人。”
“你被他蛊惑,将所有画作委托他办展,但你却低估你的画作的潜力。”
“三个月后,你在报纸上发现那个人用他自己的名义展示了你的画作,被媒体称之为新时代的梵高。”
画家呼吸一滞,这是他的遭遇,成为驭鬼者之前的悲惨往事。
“你无法接受,找到那个负责人,却在争执之中绘画的右手被折断。”院长继续说着,而画家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你想诉诸于法律,仅存的积蓄被无良律师骗走。”
“陪伴多年的女友却刚好患了绝症,你不得不向剽窃者低头,换取了一定金钱,但她最终还是无法治愈离开了你。”
“名誉、金钱、能力、爱情,你失去了一切。”
“你很绝望,甚至想到了自杀,就在那个时候,你在家里的仓库之中找到了一副文艺复兴时期的油画。”
“据说只要把名字写在画上面,就可以前往一个完美的世界,弥补一切遗憾。”
“于是,被剽窃者夺取了画作的你,也把自己的名字留在了别人的画作上。”
院长缓缓道来。
奥托越来越慌乱,院长所说的都是他的藏在最深处的秘密,这是任何国王都不知道的绝密!
甚至有一种恐怖的猜想浮现在他的心中。
“奥托。”
院长示意两个壮汉放开画家,他打开了一边的病房门,侧过身体道。
“你过来看看吧,这是你待了一年的病房。”
“你所认为的那些经历,都是你的幻想。”
“你病情十分不稳定,时而狂躁,时而大闹,偶尔清醒的时候就会给我们描述一个人鬼共存、人间如狱的世界。”
“你还总说在那个世界,你是一个主宰凡人的国王,不仅可以按照心意办好画展,更是拥有了能够杀人的画笔。”
“那不是故事,不是编造的。”不用思考,奥托下意识的说出了这句话。
“我也不想打碎你自己编织的梦,但活在梦里,你只能永远和痛苦为伴,无法解脱。”院长轻轻叹了口气。
“其实你也明白有些东西是虚假的,就比如你成为所谓的国王之后没有自己的目的,只是想留下最好的画作。”
“你不是不明白,只是一直在回避。”
“如果不信,你可以看看你画了些什么!”
奥托被踉踉跄跄地走进房间之中,他蓦然瞪大了眼睛。
他看到满屋子的墙壁都是自己的画作。
所有简笔画上的主角都是一个身戴贝雷帽、拿着画布和画笔,却没有脸的画家。
第一张画,他在一副诡异的油画上写下了名字,一个难以形容用无数线条组成的阴影就这么把他扯入了画中。
而那个阴影取代了他,杀光了他的父母。
第二张画,他在画中画了另一幅画,在现实中创造了另一个自己,关押了那只鬼。
第三幅画,他从普鲁士奥地利起家,横行在东欧,拒绝了骑士团的邀请,被骑士团追杀驱除,自此开始流浪。
第四幅画,他遇到了一个传教士,加入了所谓的国王组织,报复骑士团将他们关进了油画之中。
第五张画,画家戴上了一顶国王帽子,与许多看不清身影的人聚在一条长桌旁,桌上摆满了血肉模糊的肢体碎片。
第六张…
第七张…
直到最后一张,他遇上了一个可爱的杀手少女,把她关进了油画之中,却反被她偷袭致死。
他的心不断往下沉,声音尖锐地吼道:“不可能,不可能,你在骗我!”
他似乎是发现了什么线索冲过去揪住老者的衣领狂笑起来。
“院长,冈特·冯·特莱恩!你是德国人,我也是德国人!”
“但为什么这里所有文字都是英文!!”
“你肯定在骗我,被我发现了哈哈哈哈哈哈!”
“奥托!”
院长一掌拍在墙壁上,画家的笑声戛然而止。
“你知道你的父母为了治疗你,付出了多少吗!?”院长愤怒地道。
奥托愣住了。
父母?
自己的父母不是早就死了吗,死在自己在诡异油画上写下名字的那一刻起。
他慢慢回过头去,却看到病房之外,一对年迈的夫妻正不断流着眼泪。
老妇人不断抽泣着道:“奥托,我的孩子,求求你不要伤害自己了。”
“冯特莱恩院长,求求你救救这个可怜的孩子吧。”
奥托站起来尖叫道:“不可能,你们早就已经死了!”
“那副古老油画之中走出来的厉鬼,他扮成了我的模样杀了你们啊!”
他捂住自己的脑袋,眼泪鼻涕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脑海之中似乎另一个画面在不断闪现。
那被自己屏蔽的记忆?
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分不清,我真的分不清啊啊!!
“这个世界上没有鬼。”
院长冷静道:“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幻想,是你精神分裂后另一个人格,也就是你所说的‘厉鬼’杀了你的父母。”
“但他失败了,你的父母没有死,你却彻底疯了,你无法分辨现实与幻想,到了后来甚至完全沉迷于幻想之中。”
“你父母只能把你送到北美的圣伊丽莎白精神病院,就是为了救你!”
“只有我们医院有技术,治疗精神分裂和妄想症!”
院长指了指墙壁上的简笔画,严肃道:“看看吧,这些都是臆想出来的情节。”
“你再看看你的双手,你不断陷入幻觉、自杀、幻觉的过程中留下了多少痕迹。”
院长撩开了他的手臂,奥托瞪大了眼睛,上面密密麻麻满是老旧的伤痕。
“每一次,‘厉鬼’人格就会杀掉你新生的人格,有时候是普通人,有时候是驭鬼者,有时候又是什么其他厉鬼。”
“每死一次,你的正常人格就会沉沦,我们没有办法,只能采取最激进的治疗手段,用死亡强行唤醒你的人格!”
“如果再次沉沦,你就永远无法醒来了!”
院长的话如同一击重锤狠狠砸在奥托的心脏上。
奥托沉默了一会,迟缓地问道:“我到底疯了几年?”
“足足两年。”院长叹息。
“是这样吗?”
奥托已经不敢确信了,他脑海之中更多的“正常”记忆涌了出来,在医院之中治疗、服药、逃跑、自残的记忆。
奥托回头,瞳孔却缩成了一个小点。
窗台边摆放着他的灵异道具,白骨画笔、五彩画板和无尽油布。
奥托走了过去,仔细地摸了摸,却没有那种像是人皮的触觉,这是真正的普通画板。
院长指了指摆在窗台上的合照:“你看看,你把自己所遇到的所有人的都幻想成了另一个世界遇到的人物。”
那张照片似乎是去年精神病院的合照。
站在最边上的两个壮汉保镖,其中一个像极了船长的面容,另一个则有些像屠夫。
十分仁慈的护士,却像极了老妇人,而来慰问的牧师则是传教士。
双胞胎、牛仔、放映员、庄园主,每一个人都在,他们都是精神病院的一份子。
奥托绝望地转过头,却没有发现照片中船长的眼睛微微转动看向了他,而且整个照片开始泛出水花,似乎有东西要从照片之中侵蚀过来。
但院长看也不看,直接把合照摁在窗台上,顿时所有异样消失不见。
“我把他们都幻想成我精神世界中的国王了吗?”奥托茫然地道。
院长点了点头:“奥托,过去两年间,你有时候清醒,有时候疯狂。”
“你每次醒过来,我们都会跟你讲这段故事。”
“可是用不了多久,你会再次变为那个失去神智的画家。”
“记住,奥托!”
“你不是画家,你只是个平凡的精神病人。”
“好好把病治好,你的同学、你的亲人都在等着你。”
“把药吃了,奥托,拜托你不要再伤害自己了。”
奥托的父母在门前流下了眼泪,哭泣着呼唤着奥托:“亲爱的,我们真的很想你。”
“我们想和你去阿尔卑斯山上滑雪。”
奥托猛地想起来,15岁时他与父母第一次去滑雪。
那时他写下了生日愿望。
【每年生日,能与爸爸妈妈一起滑雪就太好了】
奥托看向了桌上摆放着的黑色药片和一杯水,颤颤巍巍地走了过去。
“爸爸妈妈,我一定会好起来的。”他回过头看向了门外的父母,泪流满面。
然后,一口吞下了药品。
“太好了,孩子。”
所有人都笑了起来,那是发自内心的笑容,奥托看向窗外,阳光十分明媚。
或许过不了多久,他就能彻底痊愈出院了吧。
还好,这个世界没有鬼。
小泉市的大街上。
赵樱空喘着粗气,十分疲惫。
而对面的画家,眼神中的神采迅速消失,很快变成了一副腐朽破烂的油画。
他们中间,站着一个身穿纳粹服装的老头。
赵樱空操控冯特莱恩的厉鬼能力,把画家的意识拉入精神病院的世界。
只不过,此刻赵樱空感到十分疲惫,甚至有些犯困。
“不对!”
她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在陷入昏迷前最后一秒对冯特莱恩下令:“保护我!”
下一刻,赵樱空就倒在了地上,睡了过去。
与此同时,冯特莱恩面前出现了影影绰绰的十几个恐怖身影。
“他是,院长?”一个身影愣了一下,惊呼道。
顿时,所有身影都停下脚步不敢靠近一步。
“他死了?”
但始终没有一个敢上前一步,他们畏惧着那尊穿着老式纳粹军服的恐怖老人。
“给我出来!!”
庄博世在梦魇城堡之中走到现在了,见门就踹,见火就点,不断逡巡。
但那些驭鬼者就如同乌龟一样不肯出来。
“博士。”
他突然听见了一声轻呼。
庄博世立马停下了脚步,警惕地看向了前方。
一扇老旧的房门打开,赵樱空如同一个木偶一样僵硬地往前走去。
“等等,樱空!”
庄博世喊了一句。
但是赵樱空却没有回应。
庄博世连忙追了上去,但进入一扇门之后。
他迥然发现,自己已经不在梦魇城堡之中。
而是来到了一个似乎是热带的岛屿上。
他就站在一艘破旧的木船上,船上面竖着一杆歪歪扭扭的“空”字旗。
嗯?!
空!!
荒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