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胤出去不久,李娘子就进来了。
她将外头已经晾干了的衣裳都收了进来,军营条件有限,衣裳无法熏香,干了之后只能捋平叠好收进箱笼,避免放在外头虫蛀。
李娘子在一旁叠着衣裳,发现床上的小姑娘静静看着自己的动作,十分自然地笑了笑:
“郡主是不是渴了?还是要去净手?”她一边问,一边手脚麻利地收拾衣裳,没一会儿就全都叠整齐了。
齐玉璇摇摇头,“只是看李娘子做事井井有条,很是爽快,不由多看了一会儿。”
李娘子旋即笑道:“我这都是经年累月干出来的,郡主养尊处优的,身边的丫头们估计也个个十指不沾阳春水,平日里怕是也不用如此紧赶慢赶。”
齐玉璇看着她,摇了摇头:“不,李娘子,我也不是生来就是郡主的,小时候,我在家中也做过许多的重活儿,每日里打扫、做饭、照顾弟弟,还要抽空去偷偷学刺绣,过得比一般人家的姑娘还不如。”
李娘子显然不相信:“怎么可能,郡主不是长公主的女儿么?那些事情哪里需要郡主亲力亲为?!”
见她质疑,齐玉璇也不解释,转而道:“我瞧李娘子这叠衣裳的方式倒是与京中不同,这是昆城这边的法子?”
对方一愣,看了一眼刚才已经叠好衣裳收起来的箱笼,心中暗自思忖,自己应该没有露馅,叠衣裳的法子家家户户都有所不同,这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不值一提。
“郡主,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平日里叠顺手了的,哪里还管什么京中的法子,昆城的法子,都是怎么快怎么来。”
她笑着应付过去,见齐玉璇了然点头,不像是生出怀疑的样子,心中略略松了一口气。
还以为这个郡主年纪不大,又是即将要送去和亲的,定然是不怎么受重视,想来定是自卑怯懦,文静乖巧的姑娘,没想到眼睛还挺尖。
入夜。
昆城的夜晚比京中濡湿,即便现在已经是秋日,寒风渐起,那股湿冷的感觉也像是能钻进人骨头缝似的,叫人难受地不行。
齐玉璇一直没有睡着。
如果她推测的没有错,李娘子今夜必定要行动,哪怕不是她亲自去,卧榻旁有一个奸细步步紧跟,她也无法再安睡。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齐玉璇闭目养神,听见了一声被褥间的摩擦声。
她的床榻被床帐盖住,看不见外头的景象,可她的心越静,就越能听见外面的声音,那种极其轻微的,不易察觉的走动声。
如果她此时已经熟睡,是必定听不见的。
果然,李娘子出去了。
确定了今夜会按照她预测的那般进行,齐玉璇一颗悬着的心也缓缓落下。
军营之中,哪怕是晚上,也有五人十人的队伍时不时在营中巡防,防患于未然。
李娘子出了营帐,就和门口守卫的两个士兵对上了视线。
她微微弓着腰,抱着肚子,指了指一旁的净房,解释道:“辛苦了两位小哥,不知道晚上是不是吃坏了东西,我这半夜肚子疼得厉害。”
小兵们对视一眼,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快去。
帐中也有恭桶,不过那必定是贵人主子们才能用的,这李娘子是夏侯小将军从内城找来的妇人,专程服侍郡主的,和他们一样都是粗人,哪里能用?
李娘子连忙道谢,往那专程设为净房的营帐步履蹒跚地去了。
营中的警夜盆安置得少,今夜又是个阴天,没有月光,借着那点零星的光亮,李娘子从净房后头的窗户里翻了出来。
她这会儿已经换了一身装束,黑色的外衣和黑色的面罩,隐在夜色之中,要是不凑近瞧根本看不见有人。
一出净房,李娘子就直奔东边的粮仓。
齐玉璇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迷迷糊糊睡着了,醒来时天光大亮,掀开床帐,屋里空无一人,她就知道,昨夜事成了。
刚好这时候,帐外传来了一声朝气高昂的声音,是夏侯胤:
“郡主,你起来了吗?我有要事回禀!”
听他这兴奋的语气,就知道昨晚一切顺利,齐玉璇也由衷的有些高兴,“稍等片刻,我很快就好。”
她自己穿好衣裳和鞋袜,简单地漱了口,挽了头发,主动掀开帘子出去了。
一见到她,夏侯胤就耐不住激动的心绪,和她说起了昨晚的事。
“我们在那边蹲守,一直守到后半夜,还以为她不会去了,没想到就在我们准备离开的时候,她鬼鬼祟祟地过来了,穿了一身夜行衣,要不是我耳聪目明,一眼就看出不对劲……”
“后来她见事情败露,还想自尽,被我们眼疾手快地卸了下巴,这会儿人已经和那奸细分开关押审问了!”
夏侯胤的脸色有些差,怕是一夜无眠,眼下乌青深重,下巴上也冒出了星星点点的胡青,但耐不住人精神好,说话的时候像个健康又挺拔的小白杨,眉目间满是热忱。
“好险没有让她得手,那些东西我们已经给抓来的耗子吃了,结果郡主你猜怎么着?”
“才吃了不到一个时辰,那耗子就直接一命呜呼了,可想而知,将士们要是吃了,也只怕是凶多吉少!”
说起这个,夏侯胤都心有余悸,担心的同时,也十分庆幸:
“这次的事情还是多亏了郡主,能察觉到李娘子的不对劲,还让我们早早安排提防了起来。”
“对了,段将军还有我父亲他们都想见见郡主,亲自道谢,不知郡主现下可方便?”
其实前几日就该见了,只不过武将到底不比文臣,平日里粗犷豪迈惯了,也怕见面吓到这娇滴滴的小姑娘。
又想着,长乐郡主毕竟要去和亲了,他们也不和她沾亲带故的,往后不会再有什么交集,故而一直没有见面。
齐玉璇自然无有不可,跟着夏侯胤去了主帅的营帐。
这里既是段巍休息的卧房,也是他和诸位将领商议战术的场合,所以瞧着比其他营帐都要大上许多。
齐玉璇来的时候,里头正在为一件事争论不休,一群大男人吵嚷的声音几乎要把屋顶掀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