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侠2 第14章 暴食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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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方晓晴一起蹲伏在修道院一旁的屋顶已经很久了。尽管夜色渐浓，但修道院中并没有什么异样。见我神色凝重，晓晴又开玩笑地问我：“你说我现在该叫你哥呢？还是姐姐啊？”

我想我的白眼快翻到脑壳里去了，“随你挑吧，我不介意的。”

苍洁提醒过我，如果修道院里寄居的东西真的是某个恶灵的话，那么子时就是最适合它有所作为的时刻。因为子时是一日中的极阴时刻，所有恶灵的怨气会在这个时间变得最为浓郁。为了养精蓄锐，我还提早睡了一觉。现在，午夜即将来临，街边还在营业的商店正在一点点减少，但修道院依旧灯火辉煌，我知道那是因为修女们正连夜在礼堂里做着祷告，为她们接下来的驱魔仪式祈福。不过说实在的，我估计那仪式应该没什么用。我招呼着身后的晓晴，跟她说道：

“我们靠近点吧！”

“好呀，好呀！”说着，那姑娘竟然伸手抱住了我的腰。

“哎呀！不是这个意思啊喂！”我为她的不正经感到有些恼怒，奋力挣脱开她的双臂，“我说我们到修道院上面去看看啊！”

晓晴揉着自己的手臂，一脸委屈地嘟着嘴：“噢，知道了啦！凶什么凶嘛！”

我轻轻叹了口气，当然这动作没有被晓晴发现。自打方晓晴与我接吻过后，她就变得非常主动，但我对这份感情有意无意地选择逃避，不知是出自自己的本能还是因为苍洁那番耳语的影响，总之，我不希望这些回避会伤害到她的感情。我先行一步跳到了修道院的顶楼处。我站在熟悉的楼顶，迎着晚风，一手扶着顶楼红色的十字架，缓缓蹲坐在了方尖塔的一边。我看了看周围的情况，这里，就和我上次来的时候没什么两样。只不过今夜的修道院不像上回那个时候死气沉沉，反而是一副生机盎然的模样，我还能依稀听到修女们口中吟唱的祝词。晓晴舞动着自己娇小的身姿，也轻巧地落在了一旁。少女把双手背在身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跳到了我的身边，随后她将自己的右手轻轻地放在了我的手上。我慢慢地侧过脸，皱起眉头看着这个丝毫不在状态的女孩，而她只是调皮地冲我吐了吐舌头。我也没再去回应，静候子时的来临。

我盯着视线里的某片草地看了很久，以至于自己都出了神。也就是在这几秒恍惚的时间里，我觉察到有某些不对劲的变化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悄然出现。我只是感觉周围的环境似乎格外安静，就像有人又找到了它的开关并把它关掉了。风也停了，祈祷声也没了，剩下的只有刺骨的寒冷和无尽的空荡。更让我毛骨悚然的是原本放在我手上的晓晴的玉手居然融化了，我只感到有股湿黏黏的液体在我的手上滑落。这突变的感触吓得我赶紧查看事情的真相，没想到的是，自己的身旁哪还有什么方晓晴的踪影，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和红的发亮的十字架，而我手上沾满的液体，竟然是从那该死的十字架上不断渗出来的鲜血！

“什么情况？”我像触电一般猛地抽回自己的手，怵地站直了身子，拼了命一样地想甩掉手上面沾染的血迹。狼狈过后，当我再去审视周遭的环境时，我终于反应过来：看来，隐藏在深渊里的邪恶修道院又回来了。深色的建筑旁围绕着诡异的黑气，底下刚被修剪过的草坪也换成了那片乱葬岗。

我平复下自己狂乱的心跳，试图让自己紧张的情绪舒缓下来。我的大脑飞速地运转着，想用自己过往的经历和别人告诉我的经验来分析出现在的事态走向。我回想起曾经在海湾工厂里碰到过的怪物，那是由“阴气”聚集起来的怨念化作的生物，而“阴气”可以阻止我的自愈能力，着实令我头疼。但印象中的“阴气”，虽然冠以“气”的性质，但其实形态上“阴气”更加像是某种可以漂浮在空中的液体，湿哒哒、黏糊糊是我中招后最直观的感受。但面前的这些阴魂不散的黑气真的就是气体该有的样子，似乎和“阴气”有着本质上的不同。那难道说我又中了幻术吗？我想起之前因为某种缘由而被迫体验了一次被斩首的体验。但这回我没有接触任何会触发幻术的媒介，我来到这个修道院的过程完全像是被什么东西凭空拉进来的一样。而这个东西，到底是什么呢？我的脑海里浮现起了那张戴着修女头纱的苍白鬼脸……

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一层修道院的前门轰然打开，一个熟悉的身影飞速地向前跑去。她的高跟鞋砸在石板路上掷地有声，但没跑出一会儿，她便好像注意到了什么似的停了下来。我仔细打量着那个女人的面容，很快就认出了她的身份，不是别人，正是莉莉姐本人。

匪夷所思的事情真是一件接着一件，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遇见她，我本以为这个修道院是只有我才能误闯进来的地儿，莉莉姐这不请自来的登场直接把我的猜想推翻了。而从她慌乱的动作上来判断，她自己应该也是被什么麻烦事缠上了。

这时，我听到周围的坟墓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而那几个腐朽的木头堆积而成的十字架应声倒在一旁。我的天呐，这些坟墓里藏着的尸体们居然一个个从泥地里面钻出来了！简直就和电影里的丧尸一个模样！但这些僵尸们动作非常迟缓，普通人要是决定逃的话应当是绰绰有余的，然而莉莉不知怎么了，她东看看这些慢慢靠近过来的尸体们，西瞧瞧自己身后的修道院大门，竟然手足无措起来。我感到自己的内心有一股热火被瞬间点燃，我在很久前便下过决心，在有人需要帮助的情况下，不会再犹豫。因此，眼下的情况不容许我再做更多的思考，于是我便纵身跃到了庭院的中央……

2

“嗨，我又回来了。”我回头瞥了一眼失魂落魄的莉莉，打了个招呼。

“是你！舞侠！”莉莉大声喊道，完全不同于之前的文静与温柔，好像铺天盖地的尸潮让平时镇定自若的她真的乱了阵脚，“我有好多话要问你，欸？你换衣服了？天呐，你……算了，算了，你赶紧帮我解决掉那些僵尸吧！”

我侧过脸，因为我的脸又红了，莉莉姐比平常显得可要慌张多了，这番反差的衬托，令这个成熟的大姐姐显得别有一番韵味。我打量了一圈面前的群尸，深吸一口气，控制自己的所有的注意力全都放在这些丑陋的尸体上，虽然这些僵尸的样子的确瘆人，但在我压倒性的能力面前，这几具破烂的尸体根本不值一提。我开始聚集起自己身边的空气，想让它们形成风压来击垮那些行尸走肉，因为我真的不想伸手去碰这些玩意儿。只是事与愿违，这一回我的能力好像不作数了。

“你……怎么啦？”莉莉看出一丝端倪，忍不住问道。

我尴尬地看着她，回答：“我好像……不能用超能力了……”

我感觉莉莉她听完后的样子简直就像马上就要给你表演一个当场昏厥一样。我想起她曾经能够轻易靠体术限制住我的活动，于是不由地吐槽提醒慌了神的她：“你的格斗技不是很强吗？现在我们好像只能肉搏了哦。”

“不是吧？”莉莉的脸色变成了猪肝一样的紫色，“那是僵尸哎！僵尸！我、我、我只是个修女，这、这个差事不归我管啊！”

不用猜了，莉莉肯定最怕僵尸了。没想到都这个年头了，僵尸题材的电影都拍烂了，居然还有人对这种东西感到害怕。更何况，我们面前的僵尸，是最低级次品的那种。我耸了耸肩，示意她退到一边，尽管心里有些不愿，但这点“牺牲”我还是会替她做的。我伸展了一下自己的双臂，扭了扭自己有点僵硬的脖颈，虽然自己的能力没有了，但从顶楼跳到一楼能够安全落地，说明肢体上的能力还是在线的。不过话说回来，我也真佩服我自己，这种关键时刻居然还能冷静分析局势。

“嗷呜！”一个僵尸吼叫着向我扑来。而我不做格挡，也不后撤，反而前冲一步，一脚蹬在它的头上。那脆弱的头骨顿时被我的蛮力轰得七零八落，而失去头部后的身体滑稽地往前扑腾了几步便倒在了地上，再也没有起来的迹象。倒是那趔趄倒过来的无头尸体差点落在我的身上把我吓得赶紧避到了一旁。看来我用的力气还是太大，这些僵尸比我想象中还要脆弱许多。我嫌弃剩下的那几个僵尸行动实在过于缓慢，于是决定主动出击。而它们的战斗力也正如我所料，几乎为零。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把它们的头都一并摘去而已，有时候用一个摆拳，有时候来一个高扫腿，或者只是用双手直接把它的头骨取下来。不出一会儿，周围的场子就被我清理干净了。我颠了颠手上的某只僵尸的头颅，看了看躲在一边瑟瑟发抖的莉莉，心里有股想笑的冲动。

“谢、谢谢……”随着最忌惮的东西被我清除，莉莉身上那股待人冰山一般的感觉又慢慢回来了。

我把手中的脑袋随意掷到了一边，向那女子走去，“你刚才为什么不跑回去呢？”

“跑……回去？！怎么跑？”莉莉的全身触电般地猛地一颤。

“啊？我是说这些僵尸那么呆，你要是往回跑，它们根本追不上你啊。”

“可、可是……”莉莉指了指我面前的修道院，支支吾吾地说，“那里面早就有其他脏东西了啊……”

我心一惊，朝她身后望去。女子身后的修道院不知何时已经被浓密的黑雾笼罩起来，仿佛有什么东西孕育在这片黑色之中，它在黑暗中匍匐低吟，我们看不见它的踪影，只有那猩红的十字架在黑暗中分外醒目。通向大厅的大门突然猛地敞开，宛若一只猛兽的血盆大口，而此时那猛兽的咽喉里涌出一股寒风。迎面而来的冰冷，透着血肉**的气息，以及那剜入骨髓般的寒意，唤醒了我内心深处的回忆。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皮，在这无穷止的黑暗中，我好像看见了她闪亮的红瞳，而那个畸形的修女似乎也在那深渊中呼唤着我。

“舞侠！嘿！嘿！”

莉莉焦急的嗓音把魔怔了的我拉回了现实中。我茫然地瞅向她，接着便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地已经在修道院门口的台阶上了。

“你在干嘛？刚才你像着了魔一样，怎么叫都没反应！”莉莉瞪着眼睛，责问着我。

我急忙从台阶上撤回自己迈出的腿，对莉莉解释着：“不是啊，我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会上到这里来的。”

“这下你该信了吧！我告诉过你那里有脏东西的。”

我不置可否地撇撇嘴，“我也没说我不信啊……”

就在这时，我们两人都听到了修道院内部传来叮叮咚咚的响声，像是一个金属制成的风铃，惊得我们都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寒噤。我们循着声音，望向那本应该漆黑的门内，但现在那里头竟多了一丝昏黄的光芒。那黄光像是一盏在风中摇曳的烛火，飘摇不定，不像是那种墓地里上下浮动的鬼火，更像是有人……

一个佝偻的身影从那深渊里缓缓走了出来。她的修女长袍把自己的身子裹得严严实实，就算有月光的照耀，我依旧看不清兜帽下的面孔。她一手高高提着一盏老式的旧灯，颇具古典气息，只是她高抬的胳膊显得非常僵硬，和她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

“院长！”莉莉惊呼，“您怎么也在这？”

“莉莉，我这是在哪啊……”兜帽下一个苍老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播出来，令我不寒而栗，那声音我似乎在什么地方听过，因为那诡异的感觉像是有人用断掉的指甲在黑板上强行刮擦出刺耳的声音，又像是一架老掉牙的留声机里播放出来的一般，一想到这，我感觉自己就像在大晴天里中了个霹雳。看着莉莉小跑上前要去搀扶那院长的模样，我赶忙跳到她的前头，伸手把女子挡在了自己的身后。

“舞……侠？”莉莉注意到气氛的异样，识时务地退了几步。

我正眼死盯着眼前这个瘦小的老妇人，厉声喝道：“你到底是谁！少用这皮囊来骗我，现出你的原形！”

那裹在长袍下的身体开始变得不稳定起来，她手里提着的灯也摇晃的愈加频繁，叮叮当当的风铃声也正预示着暴风即将雨来临。

“苍……洁……”剥去所有伪装后，她的声音变得嘶哑起来，“你把我囚禁于此的时候，没想过今天这里的一切都被我吃了吧……”

“有的哦，吃人的怪物……”我想起莉莉姐在变成另一个性格的她时，曾经说过这样意味深长的话。

“传说只要吞噬一个人的形体，它便能化作那人的模样，学习他的所有知识，甚至可以取而代之混入人们的社会……”

我的脑子传来一阵晕眩之感，紧接着我的眼前翻涌起变幻无穷的记忆场景，在那些不断闪过的碎片里突然响起一句这样的话，而那声音还是出自一个男人。

“几千年来的蜕变与进化，我们甚至找不到证据证明它是否依然存在。但有一件事是可以确认的，如果这家伙还活着，那将是超越魔神的存在，一个活生生的、邪恶的无上至尊。”

现在说话的人好像换了，感觉是苍洁之前跟那人碰过头，然后在听他解释一样。我晃了晃自己的头，试图保持清醒。而那具佝偻的人影的身体里忽然传来了爆炸的声音。噼里啪啦的脆响，更确切的，应该是那修道院院长的骨头正在发生令人胆寒的崩裂，她手中的提灯依然在她僵硬的手中高高挂起，里面的光芒也翻动得更加剧烈。老妇人向前弯折起自己的背部，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随后紧绷在后背的衣物很快爆裂开来，里面的血肉和敞开向外的尖利骨头历历在目。那巨大的伤口就像是恶灵栖息的深渊，刺耳的嘶鸣划破深夜的寂静，我下意识地捂着自己的耳朵，控制不住往后退去。从伤口里蜂拥而出的不是殷红的鲜血，而是一些黑色的、不知名的液体，这些液体更像是一只只生命力蓬勃的巨大蜘蛛，张牙舞爪地开始布满她的全身。说时迟那时快，老妇人猛地挺起自己的胸脯，而她的脊背也再次发出折断的声响。我看到她的兜帽顺势落了下来，银色的月辉洒在了她枯槁糜烂的脸上，她的眼窝深陷，面色灰白，我这才意识到这个修道院的院长应该已经死了很久了。她对着天空张着嘴，好像在呐喊，但没过一会，她脆弱的身板便像一座沙雕一样轰然倒塌，变成了一滩黑水。

看着眼前的景象又归于沉寂，我和莉莉却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在遇过诸多奇怪的人之后，我觉得我俩都算偏普通人方向的类型，哪里见过如此声势浩大的场面，亲眼看着这些事情的发生，却完全拿不定主意。片刻的寂静暗藏着无限的危机，我的耳畔又唱起那怪异的歌声，就像是几百个人在你耳边窃窃私语一样，他们异口同声地吟唱着同一个低音符。就是这个低吟，我无法获知它确切的音符是什么，只是这个音节像是卡在喉咙里的鱼刺一样，能最准确地扎进你最敏感、最难受的部位，我感到自己的头快要炸开一样地疼痛。门旁的那滩黑水中央有个东西正在冉冉升起，我耳边的低音也开始变了个调，但那只是让气氛变得更加难受，我的身体仿佛跌入了一个虫谷，千万条密集的蠕虫在我身上爬动、啃咬。无法使用能力的我逐渐经受不住这样的苦难折磨，应声跪倒在地。一边的莉莉过来扶着我，但她的模样也好受不到哪里去。

我们相互搀扶着，惊恐地看着池中的东西越升越高，一直到两层楼左右的位置，它才停止自己的生长。月光的浸染下，兜帽里的鬼脸显得又白又长，深陷的眼窝中，两只血红可怖的瞳孔引人注目。她翻动起自己的嘴唇，嘴角瞬间开裂到自己的耳朵根，口中露出一排排尖利的牙齿，就像是长了一张鲨鱼嘴的怪人。

“苍……洁……”那魔神开口对我说道，“你的到来虽然是个意外……但也未尝不可……”

“要说几遍，你特么认错人啦！而且，你到底是谁啊？！”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对她吼道。

“区区人类，没有和我对话的资格……”魔神伸出自己凶红的长舌，轻蔑地说，“怎么了，苍洁……连对话的勇气都没有了吗……”

话音刚落，我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里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抽离了出来，惊得莉莉尖叫一声闪到了一旁。

熟悉的身影闪烁着洁白的亮光降临在我身边，而那个低沉的女声也终于解答了我一直以来的疑惑：“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苍洁！宵小之辈，你可还记得我是谁？”

“……暴食者古拉，亦被称为‘饕餮’狍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