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设宴的地方,放在了德盈殿。
沈霜月随同谢淮知父子到时,殿中已经有了不少人。
宫婢领着他们入内时,原本热闹的殿中安静了一瞬,不少人目光都放在褪去了玄色斗篷,一身绯色长裙、艳丽无双的沈霜月身上。
“他们怎么来了?”
有人忍不住小声嘀咕,实在是这庆安伯府近来的传闻太多了些。
远的不说,光是那伯府老夫人卧房塌了,将人砸的手脚尽断的事,就足以让人印象深刻。
更何况这庆安伯刚挨了廷杖不久,不好好在府里养伤,伺候他那瘫在床上的母亲,居然还有闲心来东宫赴宴?
谢淮知明显能感觉到周围那些古怪目光,他面上虽然没流露出什么来,可是紧抿着唇时下颚绷紧,就连牵着谢翀意的手都用力了几分。
倒是沈霜月神色如常,因为这些目光,她这四年早就承受了无数次。
只是往日这些人看她,如今看的是谢淮知。
“父亲,大舅舅来了。”谢翀意拉了拉身旁人,然后就朝着沈令衡叫了声:“大舅舅。”
沈令衡夫妇刚从门外走进来,就听到孩子叫他的声音,等入了殿内就瞧见谢淮知他们。
谢淮知笑着道:“令衡,弟妹。”
沈令衡的妻子徐氏听到这声“弟妹”有些尴尬,按理说沈婉仪嫁给谢淮知,他这声弟妹没问题,毕竟沈婉仪是府中长女,比沈令衡还要大三岁,可是如今他的妻子却是府中最小的沈霜月。
若是照着谢淮知的称呼,她该叫他一声姐夫,可这声姐夫叫了,将沈霜月置于何地?
徐氏只能尴尬的笑了一下,朝着沈霜月唤了声“阿月”。
沈霜月对着徐氏多了几分温和:“大嫂。”
当年她出事之后,整个沈家都以她为耻,唯独徐氏从未对她恶语相向,她虽然没有帮过她,也不曾替她出过头,可是她出嫁那日,父亲母亲不肯见她,两个哥哥无人愿意给她送嫁,是大嫂徐氏扶着她上的花轿。
沈令衡见沈霜月直接略过了他,脸上有瞬间僵硬:“你是连大哥都不会叫了?”
“沈大公子是忘记了,你的妹妹早该在四年前一条白绫勒死了。”
“你!”
沈令衡脸色染怒,那日皇城司里他说的不过是气话,她居然就能记到现在,他还因为她成了满京城的笑话,被人冷嘲热讽,她怎么不说?如此小气记仇,简直是不可理喻。
谢淮知眼见沈令衡起了火气,连忙在旁拉着他:“令衡,你别生气,阿月她就是小孩子脾气,你别放在心上。”
沈令衡闻言却没有像是往日那样,对谢淮知露出笑来,反而一挥胳膊甩掉了他的手。
那日皇城司内要不是因为替谢淮知出头,他怎么会得罪了定远侯,又怎么会丢那么大的脸。
他信任谢淮知才会对沈霜月那般疾言厉色,可是到头来,沈霜月根本没错,反倒是谢家陷害于她,还把事情闹到了皇上面前。
谢淮知被挥开后,脸上难堪了一瞬。
谢翀意连忙拉着沈令衡衣袖:“大舅舅。”
沈令衡对谢淮知恼怒,可对着长姐唯一的孩子却是气不起来,他皱眉看着谢翀意带着病色的小脸。
“你这是怎么回事,脸色这么难看。”
摸着谢翀意有些发凉的手,他条件反射就是朝着沈霜月训斥,“你是怎么照顾意哥儿的,还有外面那些传言,你竟由着旁人这般诋毁阿姐的孩子?”
谢淮知脸色一变连忙就想说话,却不想沈霜月已经开了口。
“他毁了谢家二房之子的手,差点要了人家的命,沈大公子连询问一句都不曾,就怪人诋毁他?”
沈霜月声音不高不低,却足以让离得近的那些人听得清楚。
那几人瞬间安静,而殿中其他原本还在交谈的人也留意到这边动静,纷纷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
“况且外面关于谢家的流言已有几日,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你既然质问我为何没照顾好你阿姐的孩子,那这么多天过去,怎么不见你上门看他一眼,连派个人询问一句也没有。”
“是沈大公子心疼你阿姐的孩子,只疼在你这张嘴里,还是你知道谢家麻烦缠身,怕踏足了庆安伯府的门脏了你的脚,所以连最疼爱你的长姐留下的血脉,也不足以让你冒着被牵连的风险过问一句?”
沈霜月拉了拉衣袖,抱着怀中的手炉:
“你都这般不在意你的阿姐,倒会慷他人之慨,要我来疼爱她的孩子。”
沈令衡脸色瞬间铁青:“你……”
“你什么?”
沈霜月冷眼看他:“沈公子是要在这东宫里又给我一耳光,还是让我拿条白绫勒死我自己?”
沈令衡被她的牙尖嘴利气得脸皮都发抖,一旁的徐氏也是被沈霜月的话给惊着。
她是知道沈霜月的嘴巴厉害,当年还在闺中时就是个不吃亏的性子,可是自从四年前那事出了之后,她就一夜之间性情大变,再无半分往日模样。
沈婉仪死后,沈家对她怨恨责怪,沈令衡他们怒斥也不是一两回,她大多时候都是一声不吭,连还嘴都少有,更别说像是这般堪称刻薄地指着沈令衡的鼻子冷嘲热讽。
眼见沈令衡动怒,徐氏连忙拉着他:“夫君,这里是东宫。”
周围人满是探量的目光,让怒气冲头的沈令衡冷静了几分。
他咬牙说道:“沈霜月,上次是我错怪了你,可要不是你有前科在身,又早行龌蹉之事,我怎会那般容易被谢家人哄骗,你如今倒是拿着这事蹬鼻子上脸。”
“你怨怪我也就算了,如今连意哥儿都不放过,亏得阿姐当年拼死护着你,你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他一甩袖子,
“你不疼意哥儿,我疼,意哥儿,跟舅舅走。”
沈令衡拉着谢翀意转身就走,徐氏连忙朝着沈霜月尴尬一笑后,就快步跟了上去。
谢淮知眼见着沈霜月将人气走,脸色顿时沉下来:“阿月,你怎么能这么跟令衡说话,他是你大哥,况且上次的事情也是有误会……”
“你是要跟在这里讨论,你母亲是怎么栽赃陷害我的?”
沈霜月对他同样不客气。
谢淮知神色一滞,就在这时,外间传来声音。
“太子、太子妃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