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什么不对?你在说什么?”
康拉德闻言大惑不解,他亲眼看着胡伯的神情由平静变为震惊,像是一块巨石砸进湖中掀起片片涟漪。
胡伯终于不可置信地呐喊出声:“时间不对!”
所有人半是震惊,半是兴奋,目不转睛盯着位于中心的两个术师。
从他们念出术式到现在。
并肩而立的两人法域几乎完全重合,他们表现得却无比轻松,没有一点负担。
根本就没有任何异样——
这不合理!
如果术式像过去一样没有起效,现在的他们,就不应该是这个表现。而是应该被意志与法域的冲突引发的爆炸,相互弹开相当一段距离。
但他们安然无恙。
一切都风平浪静。
好像法域的交叉重合,不是什么要命的事情。
重合的法域部分,像莱茵兰的冬天一样温和,水乳交融地彼此包容在一起,没有引发任何的术式冲突。
显然,还远远没到极限。
魂质在两个术师的灵体上轻轻飞舞,任谁都能看出,就连魂质的消耗,也远比胡伯先前的术式要慢得多。
铁一样的事实,**裸地摆在所有人面前:
柯林真的成功了。
“不可能,这不可能——你是怎么做到的?”
意识到自己被绝望地碾压,胡伯甚至没有任何实感,只是发着愣,下意识说出心底最迫切的疑问。
这就是,真正的术师天才吗?
一颗新星,毫不留情地夺走刚刚升起的胡伯的光芒,在风来之国的历史中极速升起。
柯林懒得吊着他们的胃口,干脆地公布答案。
“刚才,我让两位回去了他们的领土,宣布了永久性的三条术式。”
天地之间只有柯林的声音在回荡,所有术师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生怕错过一句话,一个术式。
“第一,对律令术式之冲突,优先适用意志法域更强者的术式。”
“第二,对言灵术式之冲突,优先适用对他人限制更少的术式。”
“第三,对律令术式和言灵术式之冲突,所冲突的术式在法域重合范围之内,视为作废。”
讨论声此起彼伏,又很快消失。
激动的术师们下意识赞叹出声,又猛然意识到对一位新生的天才术师应当得到尊重,纷纷转为灵魂传讯。
柯林并不在意,镇定自若地继续说道:
“通过三种术式之间的分类讨论,更加有针对性地调和术式之间的冲突,应该就能降低术师意志的负担。设定好了相同的【冲突规范】,在法域重合带来的术式冲突时,指引出单独确定的【准据法】,或者说【准据术式】,就能让意志发生重合,消弭彼此的冲突。我是这样想的。”
“处理不同法域、不同意志、不同术式之间的冲突,本就不是一概而论的事。不能指望靠模糊的【礼让】来解决所有问题,我想,这就是礼让术式消耗巨大的原因所在。”
“而我直接在领土中宣告术式,再经过投影,就能有效降低魂质消耗的负担,也免去了每次都得记下使用术式的麻烦。”
做实验的两人点点头,向着几位元老沉声说道:“柯林先生的确是这么告诉我们的。”
胡伯只觉得浑身像被抽干了力气,涩声道:“你当真......在此之前从来没有思考过法域冲突问题?”
更加不能接受的是康拉德。他亲眼看着胡伯研究这么多年,深知法域冲突问题的难度。现在你跟他说,一个成为术师不到一个月的新人踩在他的头,轻而易举地解决了?
他只会觉得说话的人是在开玩笑,要不就是说谎,按照圣典启示录,一切说谎话的,都该扔到烧着硫磺的火湖里,受着第二次的死。
但那两个术师依然好端端地呆在原地,没有一点相互排斥的意思。
“不可能......不可能。你一定是提前准备好的,就等着在这儿想看我笑话呢,是不是,啊?!”
与大受震撼的康拉德截然相反,同样大受震撼的霍斯特难掩惊喜之情。
他再是看好柯林,也不曾想到柯林能妖孽到这个地步。正是大获全胜,扬眉吐气之时,霍斯特不甘示弱挺在前面,挡住怒气冲冲的康拉德,适时说道:“柯林前两天才第一次到永夜宫,连自己的不义天平都没有画下。你自己都说过,柯林没有参与奇观铸造,何来提早准备一说?”
胡伯已经完全听不见别人在吵什么了。
苦涩的现实好像一颗巨石压在胸口,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是他被巨石压住,还是他抱住了巨石,松不了手?
原来这世上,真有自己无法理解、无法超越,甚至......无法想象的天才。
仅仅一眼,就能顿悟自己苦苦研究多年的旷世难题。
原来格劳秀斯十几年不肯收他为徒,没有任何别的理由,就是为了等待真正的天才出现传承他的衣钵。
胡伯满心苦涩,怎么也无法跟自己和解。
被数不尽的欢呼声与敬畏的目光环绕,柯林此刻反而没有什么得意之情,他看着垂下眼帘的胡伯,在心里默默说道:
“胡伯,你并不用灰心——我也只是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而你是一个人在探索。假以时日,你未尝不能从你的三个原则里推理出我的三个术式来。”
然而,这句话,他也只能在心里说了。
眼下,给老师解除眼下的困境,才是第一位的。
“也许这个三个术式还有别的缺陷,短时间看不出来呢。”陌生的声音响起,柯林抬头望去,却是另一位赶到的陌生元老发声。
此前他只是冷眼旁观,保持中立。虽然讶异于柯林的神思敏捷,但他对柯林的【冲突规范】的真正实效更感兴趣。
霍斯特忍不住挑眉道:“怎么,彼特·海因,你也想来发表意见吗?”
被指名的彼得·海因胡子拉碴,皮肤黝黑,体格健壮。
柯林一眼就觉得他跟码头上那些常见的水手很像。高大不输雷蒙德的壮硕身材,宽厚的令人安心。只不过,他的眼睛里更加神采非凡,那是只有去过许多地方的人才装得下的坦荡。
“霍斯特老爷子,我不是元老,就不能发表意见了吗?”
“先说好,我可无意掺和进你们的斗争里面,只是对这位柯林先生的冲突规范很有兴趣。你知道的,船上接舷作战时空间有限,术式冲突是老大难问题了。如果他的术式理论没有问题,那就是帮了我们海军一个大忙了。”
海因操着一口纯正的低地语,有着浓重的鼻音。
他曾经被伊比利亚人抓去当划桨奴隶,四年时间没怎么说过话,几乎重新学了一遍,口音才成了今天这个样子。
说话时,他一直盯着柯林,目不转睛,好像想从他身上再挖出什么宝藏来。
恰在此时,场中变故又生。
通天铜表下,亘古至今的阴影忽然消散,漫漫反射的白光落在人群之中。
迷茫、恍然和惶恐的神情,同时出现在所有人脸上。
黑潮在最不巧的时候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