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象胫骨搭建的渡桥横跨道道长河,桥面铺着编织成棋盘的藤蔓。河湾处沉没的独木舟船队已钙化成珊瑚般的结构,船头雕刻的雷蛇图腾正被食人鲳啃噬出空洞的眼眶。矿坑底部积着血红色的泥浆,牧童传说那是古代炼金术士融化的黄金仆从在哭泣。
天还没亮,巴斯特便忙里忙慌地爬起床来,整理好破旧的被褥,穿好床上老旧的麻布衣。他的家由土和草堆成,草泥糊的墙缝透着晨光,床腿垫着三块土砖,这便是全部家当,唉,真的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了。
老巴房子所在的位置处于普利阙行省首府撒维尔的城郊,他不是本地人,具体从何而来无人知晓,但众所皆知的是,他必然出身于富贵人家。他刚来此地时,带着许许多多金银财宝,从他的谈吐气质便大致能推断出多半是贵族出身。只不过经过许多年的磨砺,准确地说是摧残,现如今,单从外表上,应该是不会有人再把这位两鬓斑白的中年人当成有钱大户了吧。
他的土房子不远处就是一条河,每天清晨他都会去河里洗脸,今天也是如此。他的早餐十分简单,只有昨天剩下的半块地瓜。地瓜皮下布满蛛网状的冻裂纹,冻硬的地瓜硌得他牙床生疼,他习惯性地用舌头顶着缺齿处研磨,霉味混着土腥气,回甘前又有些苦涩麻舌。
曾经,他是对世界满怀希望的青年,虽然出身富贵,但从来不觉得自己有何高贵之处。相反,他特别能体恤平民百姓,面对种种不公的社会现状,他也希望自己可以去改变,创造一个美好的世界。因此,他带上了大量的财产以及满腔热血,来到这个贫穷且混乱的行省。
在他原本的观点中,穷人之所以穷,是因为社会制度的不合理、上层阶级为富不仁、贪污**等等一系列客观事实。准确来说,这种观点想法就是放到现在,都没有问题,但带入客观的实际情况中却哪哪都有问题。道理确实都是那些道理,情况却总是另一种情况。
他带的那笔钱,没多久便尽数发给了周边的穷人。照理来说,这么一大笔钱,又是在这种穷乡避壤,物价水平相对也不高,应该是可以够用很久很久。是的,刚开始,人们的生活水平肉眼可见地变好,但随后才不到两个月,似乎又变回了原样。巴斯特沉思数日,终于想明白了,这些穷人,整日被欺压,早已经麻木不仁,想解决问题还是得从上层找突破口。
想法是好的,但现实又破了他一盆凉水,政府的人连大门都没让进便把他轰出来。那时的他仍然有一股不服输的劲头,辗转各地,多方尝试,希望实现理想。遗憾的是,普利阙没有任何高层人士给他好脸色看,要不是看他气度不凡,怕是连小命都不保。
不过,倒也不是一点收获都没有,各地的平民百姓们十分欢迎他,经过几十年的奔走,他在民间倒是有了极高的声望。其实,年轻人失败还不算最可怕的,因为,经过了这么些年的努力,他终于,不再年轻了。几年前,穷困潦倒的他不得不选择回到了撒维尔的城郊,村里的军政长官以前受过他恩惠,而且也怕他再惹是生非,就给他几亩地,让他自己耕地养活自己。还别嫌弃呢,就这,已经比绝大多数人强多了。
一路走来,阿德惊异于普利阙百姓的穷苦。他完全无法理解,论自然资源,这里比他们之前去的几个地方加起来都要好,可百姓却是最穷的。不光是他,这次连阿柯小米都弄不懂。如此多广阔肥沃的土地,真正用于耕种的估计不到百分之一,以至于许多人连饭都吃不起。望不见头的平原上,有着大片的森林河流,矿产资源更是数不胜数,得到利用的却少之又少。
路上的平民几乎都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眼神中没有光芒也看不到希望。犀**迁徙时踢起的红土云,都比不上哭泣太阳胃里漏下的铁甲虫多,他们这一行浩浩荡荡几万的兵马,没有任何人去关注,甚至连目光都没移动。直到,巴斯特的出现。
蕾塔迪一眼便瞅见田里那位正在挖地瓜的老伯,看着岁数不小啊,头发都白了,但他的眼神不一样,依然充满神采。即使天天弯腰耕地,但脊背却挺得笔直。并且,他的农具似乎是由断剑改造而成。
“老伯,请问您认识一个叫巴斯特的人吗?”阿柯礼貌地问道,一旁的小米则是乖巧地递给老巴一碗水。
“我就是。”老巴回答得十分干脆,他用三指托住碗底,发现粗陶碗没有托碟时手指微微抽搐。随即,眼珠子快速转动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几人。怎么说他早年也是贵族子弟,自然见多识广,更知道红发意味着什么。普利阙虽然穷,但这些年帝国的大事件他们也还是能知晓的,“大公找我何事?如果是想造fan的话,你可算找对人了。最近总督府夜间总有些异响,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嗯?”阿德倒是给这一下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老巴站起身来,朝着远方瞅瞅:“够。想干掉库博,能有一万人就绰绰有余,我看你们带的少说也有二三万。别看库博那孙子手下几万私兵,但没几个肯为他送死的。”
“怎么?私军?几万?不是府兵吗?”蕾塔迪一时没反应过来,老巴最后那句话让他有些介意,“就他一个区区的小总督也敢有几万私军?我家公爵也最多能有两万人。这的府兵呢?去哪了?”
老巴又不傻,自然知道蕾塔迪这话根本不是在讲道理:“我怎么知道?在这几十年,压根不知道什么叫府兵。你们到底动不动手?动手的话就这两天的事,但你可别指望这些平民百姓能帮你。你们如果赢,那还好说,但现在,啥也没有。喊口号都没人帮你,最多只有我这个老不死的拿着锄头和你们上阵。”
几人面面相觑,还真没想到能有这么荒唐的事。不过,如果真的如老巴所说,事情或许会容易办多了。
“你们先去找块空地歇会,晚上就动手。我得先把地耕完,晚些时候再和你们说。”老巴一脸淡定,像个没事人一样继续种地。
还别说,阿柯他们还真的照办了。倒是阿德,出于好奇,他在村里走遍大街小巷,却如入无人之境。要知道,他这打扮一看就是军人。别着把刀走来走去,竟然没一个人怕他。
铁链磨出的石槽里积着黑曜石碎屑,浮现半透明的人形水影,似乎正踩着早已消失的鼓点向东行走。几个戴生锈护心镜的农民神色紧张,躲躲闪闪。一旁的铁匠铺里,几名“骑士”把锄头、镰刀扔进熔炉,老铁匠嘟囔着:“好歹留把割麦的。“随着最后一把菜刀掷入火中,飞溅的铁水映出骑士们虔诚的脸。阿德想起老巴先前说过的话:“有一伙人你们留点神。我们这有些傻子喜欢穿着铁皮自封骑士。”
这里的孩子年纪虽然小,但完全没有朝气,一个个死气沉沉,眼神中看不到未来。村口几个玩石子的小孩正唱着童谣:“白蚁蛀空王座日,铁树开出棉花时。”阿德觉得有趣,便鼓起勇气走过去。
“你们在玩什么呢?”
“没什么。你又是来干嘛的?杀我们吗?”
阿德没想到,这么点大的孩子竟然把杀字放在嘴边。直到这时,他才完全看清了孩童们手上的石子。黑色的尘埃包裹下,有着骨块关节面的瓷样光泽,摩擦撞击时会发出空洞的咔哒声,闻起来还有股淡淡的石灰质腥气。好家伙,这哪里是石子,根本就是人骨头啊!
“不是。额,我是来帮你们的?”
“帮什么?”
“帮你们赶走坏人?”
“我们自己就是坏人,你要把我们赶走?”
“你们是孩子,怎么会是坏人。”
“我们这种东西,想怎么欺负都行。就像苍蝇一样,没人喜欢我们,也不会有人真心对我们。瞅瞅人家库博的孩子,他们才算是人。”
阿德再次语塞,缓缓走开,好一会之后,他才意识到刚才是在和几个半大孩子说话。孩子们语气十分平静,却处处充满敌意,准确说并不是针对他,而是全世界。沉思片刻,他倒是不由得想起自己的小时候,不也是个满怀恨意,处处讨人嫌的家伙吗?
...
“你怎么又跑这儿来了。”一位白衣小女孩对着静湖边一棵树下的黑衣小男孩说道,同时,她又对着树林方向招手喊道:“义父,大哥又躲这儿了嘞!”
说完,小女孩坐到大哥身边,手指戳了戳大哥嘟囔着的嘴,又咧开嘴做了好几个鬼脸想逗他笑,男孩不仅无动于衷,甚至还将女孩一把推开。见大哥没有理自己,女孩也开始闷闷不乐。缩起身体,双手抱着膝盖,下巴搭在手上,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但随后没一会,她竟掉下几滴眼泪,带着哭腔委屈赧然地说道:“我又没有惹你,好心好意找你半天,理都不理我。要是真嫌我烦,以后再也不来烦你了!”
这下,男孩终于有些反应了,似是想说些什么,但憋半天,最后也只是叹了口气。这可好,女孩憋不住了,大骂几句,哭出了声。树后,老父亲一般的阿离已经站了有好一会,听见了女孩的哭声便不再看戏,大步走来。
义父来了,男孩立刻抬起头。见父亲摇摇下巴,他赶紧朝边上挪挪,中间空出个位置。阿离坐下后,轻轻摸摸女孩的头,语气极尽温柔:“好丫头,和这臭小子置哪门子气。不值得。”说着,另一只手从背后掏出一包卷饼:“来来来,义父买了你最爱吃的卷饼,还是加了双倍烤肉的。你不吃我就给阿德吃了。”
“才不给他吃呢!厌死了,这个人。”女孩一把抢过来,含泪吃了两大口。
见女儿笑了,阿离一手赶紧轻轻敲了两下阿德的头:“臭小子,知不知道阿萝找你多久?还把人家弄哭,皮痒痒了啊,赶紧给人家道歉。”
“*/¥@#不要道歉呢!”阿萝一边吃一边说道。
“瞧瞧人家多大度,学着点。”阿离不由得叹了口气,“日子过得好好的,干嘛要对世界抱有那么大的敌意?也没人欠你钱。何况大家都这么喜欢你。”
“...除了义父和阿萝,其他人都不喜欢我。父母从小就讨厌我,却又必须利用我,我就是个工具。一无是处,人人喊打,谁都烦我。更可气的是,我打不过别人。”阿德终于开口,这也是他今天说的唯一一句话。
“干嘛非这么想。在我见过的所有你这个年纪的男孩里,你算是很强的了。”
“就是,大哥很厉害,再高再壮的人你都敢和他们拼。”阿萝没两下就吃完手里的饼,随手擦了擦嘴边残留的菜叶子。她当然没有真正生阿德的气,只是恰好也想起了伤心事,“像我...什么都不会。以前,哥哥们对我很好。现在,所有人都不要我了...哥哥...没想到,大家都这么狠心,这么讨厌我...”
“好家伙,这俩孩子,给我整得无话可说。也是,说再多也没有用。也许以后你们会明白吧。天天拉着副脸,郁闷都写脸上了。不喜欢自己的人是不可能真心喜欢别人的。”
夜幕渐渐降临,俩孩子靠着父亲,三双紫色的瞳孔凝视着天空。在阿德的记忆中,这也是最美好的镜头,只是,永远回不去了。
...
“各族和平共处会带来纷争,狮群分食方能草原永茂,一家独大反而可以带来安定。”老巴此时正坐在阿柯等人的营帐中,说着,他下意识纠正阿柯的餐具摆法,“普利阙的家族族群成分太复杂,争斗不止。他们各方甚至还签订契约,组成协约同盟。如果一方被其他同盟攻击,其所有盟友都必须去帮忙,否则便会受到其他盟友的合力围殴。”
“照这么说,库博有什么本事管得了他们?”
“你说反了吧。”老巴一阵轻笑,“彩色脚趾的染趾布褪色前,结痂处的蚂蚁王会搬来多少尸粉?这里穷而且落后,各族群生产生活水平都相当有限,库博这种人能发家最初是因为有人给他撑腰。他的人对付只会用木棒子锄头血斗的村民可绰绰有余。”
“你说的是魏肖侯国?”蕾塔迪问道。
“是。”说着,老巴取过一旁的锄头,在地上划出血痕:“知道那杂种当年怎么上位的吗?“突然,将锄头砸向远处的树桩,“就像这样!炎侯的剑插进老总督后背时,他正忙着给士兵擦靴子呢...本来还有赫尔垣,不过他们早就自废武功,已经不掺和了。幸运的是,魏肖早些年穷兵黩武过头了,也渐渐不敢管了,仅仅留了上千号人。现在这副烂摊子已经没什么可怕的,不过一盘散沙罢了,何况人们都已经麻木,选择接受一切。”
“你们自然条件这么好,就不知道好好利用吗?”
普利阙的自然资源如果可以加以利用,对于此次行动无疑会带来巨大帮助。资源如此优渥的行省,就算是开发技术有限,但能穷到这般惊天地泣鬼神的地步定然是有内情的。
库博上台后,也并不是完全胡作非为。他将各地族群、地区重新划分整合,但最终仍然存在着上百个族群,只是大多规模较小,只有禄尔、哈曼、米列三大族群最大,许多小族群都归他们统一管理。
库博本是军人起家,早年在魏肖军中任职,之后在魏肖的扶持下升到普利阙总督的位置。整个行省几乎所有的资源都进了他个人的口袋里,他成了最大的地主,所有农民几乎都成为了他的农奴。能榨取的油水一点不放过,所有的生意买卖全都要抽成。
他对待自己的亲信倒是十分大方。想想也是,否则也没有人会为他干活。政府中大部分职位是空的,许多公共项目也都只有个名目。这些空壳项目、职位自然是为了方便他们捞钱。而真正的公务人员薪水低得可怜,无奈之下,他们只能倒卖公家资源物料赚点小钱,更有甚者,私设关卡到处拦截收过路费保护费之类的。
阿柯一行人就遇到过收钱的,那些不上道的官员往日里嚣张跋扈惯了,实际上无能至极,连点眼力见都没有,敢找他们要钱。后果自然是全都被蕾塔迪剿灭,一个不留。
在与巴斯特商量后,一行人还真就打算当天夜里展开行动,他们嚣张到直接把军队驻扎到撒维尔城中,虽然只是比较靠外围的地方。有趣的是,这一举措竟然没有任何人去阻拦。换个角度,这么大张旗鼓,难道就不怕打草惊蛇吗?
阿德对此一点也不在乎:“有什么好怕的,饭桶就算跑回魏肖也无所谓,以后迟早一锅端掉。”
原本的计划是当晚三更准时行动,但当一行人到达政府大楼时,发现里面竟鸦雀无声,只有一地的尸体。血迹在月光下呈现蓝紫色反光,黏稠的血浆粘住靴底,发出类似蛙卵破裂的啵唧声,铁锈味中透着腐梨甜味。库博尸体的手里,也不知道被谁塞了一根金黄的麦穗。
此情此景蕾塔迪再熟悉不过了,越蓬的灭门惨案与此无异。这次,他没有再做调查,除了他们军队内部,便没和外人说。只是说行动照旧进行,成功干掉了库博。
这次,贪腐的官员就没有那么好的下场了,偷吃祭坛燔祭油的鬣狗,牙齿终归是粘在了祖先的箭矢上。阿德带人上门逐个追捕,凡是涉嫌贪腐的官员全部在物理层面消灭干净,不论出身高地贵贱。也没有任何人为他们说情,即使是同一个族群的人也丝毫不帮着他们。毕竟,在普利阙,只要是为库博办事就已经算是脱离任何一方势力。阿德难得手下不留情一次,杀起人来狠辣至极,皆是一刀毙命,刀里似乎满是恨意,巴不得这些蛀虫永世不得超生。
造成自己幼时悲惨遭遇的,除了某些权倾天下的人物,就数那些横行霸道的官吏。连自己父母这等身份,都能被贪官污吏迫害。
完事后,阿德不由生出感叹,他实在是高估了在这种穷乡僻壤搞政变的难度。他一直以来的观点都是:杀人一直都很简单,难的是杀完人之后究竟要怎么处理。
这件事之后,他们马不停蹄地召集各大族群的首脑。最后,或许是出于害怕或是别的顾虑,只来了十多家的领袖。不过,好在最大的三家首脑都来了。不出意料,巴斯特这位农民伯伯被一致推举为临时总督。他威望不低,背后也没有本地势力撑腰,是最合适的人选。
老巴自然明白这破地方治理的难度,所以他干脆反其道而行之。让那些各大族群自己管自己的,只是名义上大家是一个行省,而政府的重点不再是掌权,反而是协调,起到纽带的作用。乍一看这明显也是自废武功,但如果处理得当,给予一定时间,或许有奇效也说不定。
另一个方面,杀了那么多官员,行政机构不得瘫痪吗?事实上完全不会,因为早就已经瘫痪完了。原本的行政系统就是个摆设,全都是为了方便捞钱而设置的。只不过,再怎么说,现如今好歹得弄出些个相对重要的管理执行机构吧。人选倒是方便,各个族群虽然各自为政,但都乐意派人领取大大小小的职务。不过他们并不懂管理,说白了和农民区别也没多少。
为了让政府尽快运作起来,帝国方面直接让越蓬的服刑犯过来指导工作,甚至直接担任职位,剩余的也都是由帝国中央直接进行选拔培训。这些人大多都做了几十年高官,即使再**也比这里的“土著”强多了。况且,与服兵役相比,这里可是天堂。在环境恶劣的兰齐,恐怕是得惹上一身病,马尔斯就更不必说了,草原人都不是吃素的,真打起来,就凭这些老胳膊老腿,死了都算轻的,万一被俘虏,那就生不如死咯。能在穷乡僻壤大小当个官员,还能换取减刑的机会,简直是恩赐呐。
除去官员安排外,帝国也调动了诸如立德、越蓬、赫尔垣、维泽,让他们提供生产技术上的帮助,对了,当然少不了京畿和马尔斯。帮助可不是白帮助的,普利阙的资源对于各方都是十分抢手的。况且这次并不是掠夺,而是十分和谐的合作,明面宣传上,帝国和马尔斯的角色不是领导者,同样是协调者。
库博贪污的钱财只有一小部分直接用于民生,其他的则是用于发展技术。土地也进行重新分配,平均分到每个人手里。没有人有反对意见,毕竟这里已经没有下降空间了,在库博的统治下,他们任何人都没见到一点好处。现如今又是给地,又是发钱,还有人来指导生产,肯定饿不死了,想想,简直就和做梦一样。
到最后,在帝国方的协调下,本地重新组建了府兵。照理来说,这么穷,还要浪费开支去组建军队,并不是明智的决定。但为保证政府的稳定,也为了今后的计划考虑,政府还是选择将府兵恢复,名义上归帝国管理。只不过,这些士兵目前的工作仅限于屯田,暂不安排别的工作,等今后局势更加稳定再做进一步考虑,这样一来就不用花钱了。帝国的意思很简单,他们也不指望这些人有什么战斗力,只要训练好他们的纪律,能做到服从命令即可,其他的,等以后有条件再说。
总体而言,组建起新政府班子之后,帝国并没有在经济行政上再有干预。魏肖在此地的驻军也在得知库博下台的消息后迅速撤离,他们的影响力早已不复当年,近些年内部又动荡不安,早就没心情管这破地方。
旱季的最后一支运盐队正穿越剑麻平原,牛铃惊起红嘴奎利亚雀群,在天空拼出瞬息即逝的普利阙版图。走在最前的公牛突然跪地呕吐,踩碎了地下的陶土颅骨,眼泪从眼眶滚出,倒映出百年前魏肖骑兵的倒影。
“啊哈!我亲爱的兄弟,尊贵的、沐浴在月光下的、行走的葡萄酒鉴赏指南——麦希莱殿下!请务必让您高贵的味蕾审判这由少女们用脚踩出的神圣液体!我以骑士团第九条马裤上的破洞发誓,这绝对是普利阙最接近洗脚水风味的上等佳酿!”一位身着铁皮铠甲的骑士正为阿柯的高脚杯斟上半杯红酒,他单膝跪地行着夸张屈膝礼,左手抚胸右手高举酒囊。
“噢~我亲爱的穿铁皮罐头的土拨鼠先生!您这份热情足以融化卡洛公主的束腰!但请允许我提醒,品酒时应当像亲吻修女的指尖般温柔!”阿柯和小米也有样没样地学着他们的语气说话。
周围还有其他几十名骑士,这些人的骑士装看着相当复古,每个人的都不是同一种款式。虽说和一旁蕾塔迪那副铠甲不能比,但却都是货真价实的骑士装。这些人便是普利阙行省内被称为“特里”的一个奇特组织。他们都是平民,最底层的老百姓,也是最穷的人。照理来说,他们饭都快吃不起了,哪来的闲钱去弄这么贵的铠甲?是啊,除去省吃俭用外,他们更多的是去借钱。顺带一提,圣枪碎片这种破烂,当地政府一直就没当回事,差点被扔到马路边,最后居然还是特里组织的有心人将之找回,并且精心保存。
正常人自然无法理解,就比如蕾塔迪。他只觉这些人脑袋给驴踢了,穿一身铠甲难道就能当骑士了吗?不过,还别说,要是和现如今这世道下的骑士相比,特里的假骑士还真更像那么回事。他们可是有着自己的信条,并且全都严格遵循。
“善待弱者,勇敢对抗强暴,抗击一切错误,为手无寸铁之人战斗,帮助任何向我求助之人,不伤害任何妇人,帮助我的兄弟骑士,真诚地对待我的朋友,对所爱至死不渝。”
这便是他们的准则,所有成员都必须履行。是吧,怎么看都是些美好的品质,也正因如此,人们都非常“爱戴尊敬”他们。只不过,阿德并不买账。倒不是说不认可这些信条,他也觉得这些很好。但,难道这就是自私的理由吗?为了自己所谓的体面,举家负债累累,连自己的父母妻子都养活不起,竟然还要借钱去装体面人?在他看来,这才是最不负责任的男人。
阿德全程黑着脸,没一会便对着阿柯说道:“我有事先走了,你们玩吧。保护好小米。”
蕾塔迪倒不像阿德想那么多,非亲非故,何必管别人的家事。这帮骑士各个都有趣极了,拉着他们几个便开始跳舞唱歌。
“尊贵的老伙计们!快把你们塞满腌鲱鱼的耳朵掏干净!听听我们公爵的天籁之音,上次他开嗓时,英珀斯的歌手集体投了归泊!”兴许是喝多了,蕾塔迪言语中也多了些放肆,不仅如此,他甚至一脚踹翻了啤酒桶跳上桌子,带着斗篷疯狂打转。
阿柯并不计较,乐乐呵呵地上前准备一展歌喉。
“
当我看见左肩破损的战衣 盔甲后你的表情带着笑意
想要对我说 外来的袭击即将离公主远去
...
他们的语气 好笑的攻击 自卑的心理
...
像骑士的忠贞 不畏惧邪恶的眼神
这过程 一直放在我心底
就像挡在你胸前的盔甲 保护着我 让我心疼
骑士们 发挥出你们的精神
就这样 强悍的骑士撑到最后
骄傲的公主要回家 整装再出发
”
“见鬼!这跑调程度简直是对耳膜的摧残!“
“谁啊?”
“对啊,刚刚是谁在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