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青色的晨雾裹挟着硫磺气息,从锯齿状的龙骨山脉流淌而下。阿柯啃咬的岩馅团子簌簌掉落碎屑,在火山玻璃铺就的街道上折射出七彩光斑。三个黑陶咖啡杯旁,小米正用林栖部族的七色藤丝编结着祈福络子,直到,那声叹息震落于菜摊上的斑纹块茎。
晨光在女子的秀发上织出星屑般的光晕。她走过处,烂菜叶仿佛都重新挺立绽放,鱼摊冰渣幻化出蓝玫瑰般的光泽。她胸前的星芒银坠割开雾气,黑袍下露出用血蚜虫染就的绛红衬边。
“印堂发黑,你命不好啊。”说着,她黑袍下竟露出一双木制人字拖。从菜贩那里顺了根胡萝卜,当做教鞭敲打着三个咖啡杯,“看好了!“胡萝卜戳着阿德那份咖啡渣,“这坨像不像被雷劈的扫把星?你俩的倒是圆溜。哎,这妹子杯里怎么有张帅哥脸?“
小米抬起头,瞧见一位怪异模样的女人。一头紫白色长发透露出诡秘的异香,那双青绿色的瞳孔更有种说不出的深邃。当小米的紫瞳与那双绿瞳对视时,女人露出浅浅的微笑,似是在追忆着什么。
阿德上下打量一番,约莫是推测出了女人的身份。她年龄看着也就二十多,浑身上下却散发着一种时空交错的古朴气质,黑色的巫师长袍表明了身份,她是一名女巫,只不过,这件袍服的款式并非是大陆上任何一个地区所有,而是奈尔弗的风格。
“您不会就是拉比的女徒弟吧?”阿德的话中充满敬意。
“赛格罗?老爷子多年前给我寄过一封信,说是,收了位黑发紫瞳的废材当徒弟,是你吧。”女巫毫不客气地上前,扬起头,拍了拍阿德的脑袋,“叫我艾娃。”
“师姐。”阿德恭敬地弯腰鞠躬。不仅是因为身份哦,树长老曾经和阿德多次提起过这位师姐,他当年只教了艾娃占卜预言之术,但按照树长老的意思,艾娃师姐在此术上的造诣甚至远超树长老。在阿德的心目中,没有任何人能够比拉比厉害,哪怕只是在某一个领域上。
“你小子怎么这样迂腐,没意思。”艾娃随即看向一旁的阿柯和小米,“倒是你们两个,天赋异禀,可造之材。”
“姐姐,你刚才说命不好,是什么意思?”小米问道。
“姐姐?啊哈哈哈哈...”
阿德立刻反应过来,按照拉比的说辞,师姐恐怕年纪与义父相当,虽然看着年轻,但小米这么喊肯定是不妥的。不过,看她好像并没有介意,反而乐在其中,也就不好说什么,果然,女人总是在意年龄的。
“说的可不是你俩哦,小妹mei。命不好的是我这位师弟弟。”艾娃指了指桌上的三支空杯子,指尖抚过阿德杯沿的咖啡残渍,“通过咖啡留在杯子里的痕迹就能看出命数咯。”
阿柯赶忙拿起那三支杯子,果不其然,大哥的杯子和他们确实不同。大哥的咖啡渣似乎构成了某种星座纹路,用银勺轻轻碰杯便会发出丧钟般的声响,连杯壁也变得有些烫手。而他和小米杯中剩下的咖啡液此时恰好在杯底照着边缘形成了一个圆环。
“有什么区别吗?”
“你和小妹mei都很不错。华枝春满,天心月圆。可他就不好咯。”
“为什么?你怎么知道的?我以前看树老头占卜都是神神叨叨的,可费力气了。”
“说明我比他厉害呗,姐姐我只需要看一眼就明白了。”艾娃懒得解释,随即转过身对着阿德说道:“需要我说明吗?念在同门一场,这次免费。”
“那就,麻烦师姐了。”
“人生的选择权在你手上,无论你选择怎样的理想目标,都需要先接受事实。别把飞蛾扑火也当成是勇敢,那只是冲动下的一厢情愿。你根本没搞清楚自己真正缺少的是什么,趁早回家吧。”说完,艾娃缓缓闭上双眼,面色一沉,睁眼后,眼神中却多了些困惑,“从你这把刀上,我看到一片光怪陆离的情景。它插在一片冰原上,在王座之前。周围是各种奇形怪状的冰雕。抬头看到的不是天空,而是裸露的群星,还有一颗高亮度的发光体,苍白的日轮囚禁在冰晶棱镜中,没有温度,但却如同太阳般璀璨。冻在冰棱子里的假太阳,亮得能把人眼睛戳瞎,可惜啊,不发热的光,不就是耍流氓么?另外,地面上零散地插着针状的银白色物体,大约有十万根。”说到这,小米下意识地开始数起了自己的头发。
“你让我回家?开什么玩笑...根本没有家。”阿德一脸凝重,不过他显然自动忽略了艾娃预言的后半段,因为压根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这我就不知道啦,有些话不能说太多,否则对我也没好处。”
咖啡渣的焦苦味与女巫袍角的龙涎香在晨雾中纠缠,艾娃的指尖摩挲着咖啡杯沿,水雾突然凝成冰花,冰裂声与蕾塔迪押解恶霸的镣铐声重叠交织在了一起。
早市的喧哗突然如潮水般退去,当蕾塔迪押着鼻青脸肿豺狗般的地头蛇路过时,艾娃突然大喊:“城管来啦!“菜贩们瞬间推车狂奔,某条鱼精准跳进装满辛辣调味料的篮筐里。这一场景惹得她哈哈大笑了起来。
“主上,搞定了。”蕾塔迪举着未出鞘的剑敲打着一众恶霸,骑士盔甲反光如同冰雕。没人注意到的是,在已经磨损不堪的剑鞘处,隐隐有着一行小字:致理想者——斯莫多赠。
他们所在的这座菜市位于连得行省首府得列地,抓的这伙人被本地人称为菜霸,所有菜的买卖都要经过这些地痞流氓的手。打个比方,某样菜菜霸们只将很少的一部分卖给商贩,并且用极高的价格卖,而剩下的则暂时留着不卖。那倒是要问了,就不怕那些压着的菜烂掉吗?还真不怕。到时候便宜点卖,有的是人买,而他们要赚的恰恰是前面那小部分高价菜的钱。
当然,一座城市里可不仅仅就卖菜这么点小事,大大小小各种恶霸数不胜数。经过这段时间的扫荡,得列地全市几乎所有能排得上号的大恶霸都陆续被逮捕。他们往日里欺负平民百姓倒还可以,但现在来的可是正规军,光是人数就能吓死他们,除了逃跑,他们几乎没敢采取任何抵抗手段。
严格意义上来说,整个连得行省并没有特别严重的治安问题,毕竟这些街头霸王哪里都有,而且人民也不如普利阙在饿死的边缘,尽管生活水平比不过维泽、赫尔垣、越蓬,但也还算不错。
在摩奇与阿德交接圣枪碎片时,老官员正擦拭着藏品柜:“这是斯莫多总督最后签发的文件,当年他就是在签署矿产国有化令时...“
阿柯一行人刚来不久,便经常听人提起多年以前一位叫做斯莫多的总督的故事。那位总督刚上任后就实行了众多利于百姓的政策,比如提供免费的教育医疗,以及各类公共设施的建设。
连得行省的矿产资源十分丰富,农牧业也十分发达,可惜当年都掌握在外人手里,这个外人指的是魏肖侯国。但斯莫多上位后直接将其全部收回,这类举措很快便惹恼了魏肖侯国,在此之后,候国便采取了一系列制裁。如果光是这些,倒也能顶得住,但当年连得内部也不安定,各大党派林立,光是忙着对付内斗就已经分散了斯莫多大部分的精力。更遗憾的是,斯莫多原本的盟友也完全无法提供有效的帮助,反倒是不断帮倒忙。
原本,连得的府兵一直都是独立于政府之外的机构,他们处于中立地位,不主动插手任何党派斗争,但在魏肖以及内部各个党派的运作下。斯莫多不得不用文官体系插足军事,此举触动了不少军官的利益。军队开始担惊受怕,担心被斯莫多制裁打击,他们最终为了自保,也只好站在斯莫多的对立面。
铜铁矿是连得的支柱产业,而魏肖的铜铁矿产量比连得只多不少,为了打压对手,魏肖刻意大量出售矿产,导致矿价暴跌。并且矿脉需要一种特殊的冶炼技术,矿价暴跌后 又进一步导致了生产设备加速报废。连得首当其冲受到了极大的打击。平民百姓的生活越过越差,斯莫多原本许诺的土地改革也执行得一团糟,普通人压根一点田都分不到,大地主的田没人能动,小地主的田却全被抢走了。
最终,斯莫多也是不出意料地死于军事政变。但是,他死之后,连得的经济却反而得到了发展。这其中的原因十分复杂,只有一条是大家公认的,那就是魏肖的衰弱。
当时听到这些事情之后,阿柯竟然反常地发表了自己的看法:“斯莫多或许是个好人,但并不是合格的总督。太过于理想化,完全搞不清自己的斤两,自己团队的基本盘都不稳定就去大刀阔斧地改革。当时的连得并没有什么突出的社会矛盾,改革实在是可有可无。要我说,种菜的觉得施肥麻烦,吃菜的又嫌有泥巴,最后还不是丢给了洗菜的收拾嘛。”
对于阿柯这段话,最吃惊的当属阿德,没想到这一路走来,自己这游手好闲不学无术的弟弟还能说出些对于政治的看法。先不说对错,单是能说出来就已经很难得。但事后证明,阿柯可能仅仅只是出于好玩罢了,因为说完这话,他便拉着小米跑到街上买吃的去了,之后再问起这件事,他更完全想不起来,没有了任何记忆。
“当年斯莫多总督要是像亲王这样...“摩奇是现如今新的总督,有意思的是,他和当年的斯莫多有着一样的政治倾向,但他无疑是幸运的,因为他的上台是在几乎所有平民百姓的拥护下促成的。
与当年相比,连得行省虽然经济发展迅速,但贫富差距越来越大,几乎有成为下一个越蓬行省的趋势。而党派斗争相比以往也丝毫没有减退,相反,政商勾结更加严重。他原本有意联合军方势力,但很遗憾,军方内部虽然经历了一轮清洗,却依然保持中立,阿柯这一行人的到来终于给了他希望。
“这些日子真是麻烦亲王和男爵了。”这位一脸大胡子的中年人便是摩奇,他感谢的事情正是前些时日阿柯等人对于城中恶霸的抓捕。而他对待这些人的态度也让阿德大吃一惊,他仅仅只是对他们进行高额的经济处罚,之后便放人,让他们继续在原行业上待着,只不过要求他们禁止使用一切非法手段,也不得再去迫害平民百姓。说白了,就是政府帮着这些黑社会洗白。对此,阿德和蕾塔迪没有发表任何意见,他们并不愿意直接干涉当地政府具体的政策以及手段。
“和军方的合作还得麻烦亲王,恐怕也就你们最能和他们说得通。”
摩奇的意思是让阿柯等人去和军方协商,让府兵在名义上重归帝国统领。本省的军方并没有十分过分的要求,仅仅是自保,加上他们大多都是平民出身,也没有理由妨碍实施提高民生的政策。
一切进行得都十分顺利,帝国与本地府兵很快便达成一致。帝国承诺,绝对不会放任任何人损害府兵的利益,一旦出问题,帝国随时会派兵援助,但府兵也需要在一定程度上协助帝国的军事行动,尤其是本省内部的事务,一切后勤补给由本地政府承担。而那些反对摩奇的政党自然是不愿意看到这种场景,但无可奈何,他们没有枪杆子,不仅对府兵无可奈何,连摩奇也奈何不得,因为现在帝国站在他身后,城里现如今这几万人马可不是闹着玩。
摩奇一派确实野心不小,没多久便以各种各样的罪名逮捕一切反dui党派以及各个大型商业集团的高层。想找个罪名实在是太简单了,谁还没点违法行为,关键是背后势力之间的博弈。阿德和蕾塔迪对此依然没有任何异议,只是派人协助摩奇,也不问缘由。这种行动几乎不会有任何兵力上的损失,要的就是态度以及立场倾向。
“大哥,真的不用管摩奇大叔吗?”小米问道。
“小姐不必担心,这是他们的家务事,咱们来这吃好喝好玩好就行。”蕾塔迪抢先回答。
这一行人中,如果单看身份,必须是阿柯和小米身份最高贵,但实际上,真正的核心是蕾塔迪以及阿德,他们代表的是马尔斯和帝国的整体利益。
摩奇是好人还是坏人并不重要,只要他能提供最大的利益并且达成合作,便算是盟友。摩奇的行为在百姓看来当然是好的,毕竟为他们争取到了利益,但在蕾塔迪的眼里,说到底也只是党派斗争罢了。他自然相信世界上存在着拥有崇高理想信念的人,就比如之前的总督斯莫多,但即使是这样的人,把他摆在这样的环境中,他的一切行为也只能算是政治斗争而已,这并不是一个人的游戏,而是大大小小利益集团的博弈,如果不能带来利益,是绝对难以说服所有人支持自己的。
这一轮清洗很快便完成,真正困难的依然是今后的发展道路。清洗后空缺的官员,摩奇已经派自己的人暂时顶上,他也放出话来,让平民百姓们积极参政,并且提供大量的社会福利。对于土地也终于进行相对符合民意的分配,毕竟这次再也没有阻力。原本各个处于垄断地位的商业集团都被政府收编,摩奇在很大程度上沿袭了先前越蓬行省的处理方式。不得不说,这一套组合拳下来,老百姓的日子确实比之前过得更好了,只不过阿德和蕾塔迪对此仍然没表现出很大兴趣,他们在意的仅仅是二者的合作。
连得行省承诺为帝国的东征以及西征提供后勤补给,府兵也愿意提供兵力上的协助。而帝国也成为他们的潜在靠山,只要帝国在,府兵以及摩奇政府便能安心地保有现如今的地位,更不必说西征能带来的潜在价值。在行政、经济领域,双方进行了一定程度的交换,而军事层面也打开了一种新的形势,军队归中央管辖,与以往相比,在本地的地位并没有变化。圣枪碎片以往一直都由军方收藏,如今的局面,军方的地位更加稳固,他们很爽快地将之交给了阿柯等人。
“师姐,不愿意和我们一起走吗?”阿德问道。
“老娘我四海为家,居无定所。行吧,老实告诉你,其实是老爷子算到了你们这段时间会在连得,他让我过来的。”说到这,艾娃从包裹中取出一封信和一束小白花,递给阿德,“拿着,这是寄给你的信。这花也是拉比让我买的。”
她顺手便把花别到了阿德耳后:“哈哈哈,老爷子说这花配你哭相正好。“
“铃兰?这,信是老师写的?”
“不是。收好了,小哭包,眼泪浇花才能开哟。”艾娃一脸坏笑。
“难道?!”阿德赶忙拆开,看到熟悉的字迹,差点喜极而泣,一脸傻笑,“这,这是怎么寄来的?”信封中,除了信笺,还有着一朵铃兰,只不过,与先前新鲜的花束不同,这是一朵干枯的铃兰。
“拉比以他自己的名义往那边寄了封信,后来那边还真的回信了,再之后他寄给我,托我给你,一来一去差不多一年功夫了。”说罢,艾娃摆摆手说道:“没我事了吧。我得回去一趟奈尔弗,完成了任务,可不得找老爷子要点报酬嘛,你们保重。”
“这就要走了?”
“当然,不走留着过年啊。”艾娃看向阿柯,浅笑道:“阿柯啊,保护好你哥哥姐姐。”
“嗯。啊?我?”
艾娃没再管阿柯,对着阿德又补充一句:“多笑一笑。开枪的人,之所以找不到踪影,是因为他躲在太阳后面。”
说完这最后一句,艾娃招招手走向远方。她这一趟可没白来,靠着阿柯等人的关系,帮别人占卜算卦挣了个盆满钵满。只不过,她也的确撒了一个弥天大谎。
很快,阿德便又开始了熟悉的傻笑。小米阿柯也是见惯不怪,在岛上,每次只要收到信,大哥便会傻笑很久。
“阿萝,弟弟最近总是说我在傻笑,可能是吧,收到你的信让真是让我有点兴奋过了头。”
在连得行省的南边有一座海蒂湖,湖的另一边有一座诸侯国,几百年前那里被册封给了一位侯爵,侯爵被赐姓魏肖,之后这里便以此为名。
阿德等人没有随着大队人马走陆路,因为阿柯和小米特别想坐船,他们这一小批人便从海蒂湖坐船前往魏肖,而摩奇也亲自一路护送,对于魏肖,连得行省几乎是怨声载道。
船桨搅碎晨雾时带起磷光闪烁的浮游生物,船漆松香混着鱼腥,雾水浸湿蕾塔迪披风的下摆。一旁的小米偷尝了一口湖水,却皱着眉一口喷出。
“湖面好像故乡的海啊,阿柯,你唱首树爷爷教的歌吧。”小米痴痴地说道。
“听说亲王您的歌声十分动人,还会远古失落世界中的语言,恰逢湖光美景,若您可一展歌喉,实乃在下三生有幸。”摩奇恭敬地说道。
“这算什么,来,我唱给你们听。”
“
轻轻放 我就是卸不下对你的喜欢
原来爱会慢慢增加重量
...
你微笑浏览手机里的浪漫
原来真心送出爱是这么简单
...
你微笑浏览 手机里的浪漫
原来爱情可以来的这么突然
短信的桥梁 将暧昧期拉长
我们的感情蔓延滋长用文字培养
在虚拟土壤
”
这些词句像古老咒语一般,在湖面泛起涟漪,歌声震落岸边的蓝花,水底传来空洞的回音。在歌声中,大船一点点靠近对岸,桅杆刺破雾霭,湖面上的雾气已渐渐消散,而岸边那道许久未见的熟悉逆光身影也显得愈发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