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命是宿叶城中最普通的底层青年。多年前,她来到城中求学,之后便留在这里工作生活。她的父母世世代代都是农民,虽然农民的社会地位并不高,但生活却也幸福,物质上并没有比城市里的人差多少。
这片地区被称为赫尔垣,北临敖兰山脉,西边则越蓬行省。论经济水平,此地甚至要强过越蓬行省。只不过,与越蓬相比,这里的生活氛围当真是......
至少在千命看来,这里简直就是人间天堂啊。
千命的一天几乎可以代表所有城中的青年人。清晨,天刚刚亮,她急急忙忙地在床上睡眼惺忪地爬起来,匆匆洗漱几下,随意吃点东西,便前往工作。
赫尔垣原本实行的是一种终身雇佣制,只要员工不犯重大问题,即使毫无作为也可以工作一辈子。可惜,由于最近几十年经济不景气,大多数公司集团都不再采取此种制度。像千命这类年轻人大多数只能当个临时工,不过,对于她或者大多数人已经不重要了,干什么工作他们一点也不在乎,能否干得长久更不重要。总之,干一天是一天,绝对饿不死。
如今,许多问题已经得到改善。再次拿千命来举例好了,千命的一天从匆忙的早晨开始,泡茶、摸鱼、午睡、再摸鱼,直到太阳下山。她从不加班,一秒钟都不会多待,老板几乎每次都是最后一个下班的人,但也绝对可以在太阳下山之前收工。单单这么看,隔壁的邻居可羡慕他们死了。
要说干的活少,倒是真的,但是,和以前的制度相比,其实二者并没有太多区别,可能实际的生产比以往还能有提升。薪资方面,临时工自然比不过传统终身制的员工,但还是那句话,绝对是饿不死的,吃吃喝喝,一个人逍遥自在并无不妥。
这里的青年,不,中年和老年人也一样,毫无上进心可言。老人想的是安安稳稳活到死,其他都无所谓;中年人想的是安安稳稳混到退休;青年人就厉害了,竟也是希望安安稳稳混到退休。几乎没有人再有什么伟大的理想,人们都追求平静。由于本地经济高度发达,只要没有太多妄想瞎折腾,工资是足够一个人用的。
活得安逸,更重要的是心态,千命的同龄人压根对结婚生子毫无兴趣,只会觉得麻烦。毕竟浪费心力和钱财最后大概率也得不到什么想要的,反而一地鸡毛,给别人做了嫁衣裳。她不想买房子,没有梦想,也不怎么存钱,都是随缘花,能剩多少剩多少。或许外省的人会觉得他们没出息,可她丝毫不在意,只要自己舒舒服服的,任何人的言语精神攻击都毫无作用。对未来没有任何期待和希望,更不想有希望,只是把当下的每天过好。
来到这里短短几个星期,阿德对于赫尔垣的人民同样有种欲说还休的异样感。这里的每个人看似都十分友善懂礼貌,皆是笑脸相迎,眼睛里没有太多神采,但绝不像越蓬行省的人充满死气怨恨。明明生活中的一切都不尽如人意,却没有丝毫不甘心的感觉,没有希望,却总是乐乐呵呵的。
阿柯和小米没想那么多,也没能力想到许多,他俩开心得很,因为本地有一类书籍十分对他们胃口。阿德自然又是不明白,小人书有什么可看的,不仅幼稚而且虚假至极。完全****的东西,他是不会有兴趣的。他想不通,街上到处都是卖书的店铺,为什么当地人能如此痴迷。小人书大多以连载的形式出版,每到新的一期发行,他便能看到各个书店门口排起长队。一番了解过后,他依然无法理解,为什么人们不把精力放在实实在在的生活上,不为生活努力,却沉溺于虚幻之中。
阿柯小米倒是好,来到宿叶短短的几天时间,便因为这种破书结识了好几位书友,其中就有千命。
那天,千命被老板临时通知要加班,她于是编了个理由,说是要外出见客户,之后一整天的时间,老板便再也联系不上她了。事实上,她根本没去跑业务,而是不务正业来到了书店。书店门口的海报上写着“特碧石矿机大促销”,但排队的人却对经济新闻毫无兴趣,只顾着抢购新一期的小人书。其中,便有阿柯三人。
好巧不巧,当日新一期的书排到四人时,竟只剩下最后一本。一通商量下,千命与阿柯合伙买下一本。随后,千命、阿柯、小米三个人更聊得不亦乐乎,千命还邀请几人去家中做客。
“姐姐,你能不能在这先等等我们?我们要去交代一下才能去你家。”
“当然可以,我就在原地等你们。”
呆呆地望着人潮涌动,她想起刚来宿叶时,这里还是一片繁忙的景象,如今却变得如此慵懒。她其实并不讨厌这种生活,虽然单调,但至少没有压力。只是偶尔,她也会想,如果当年没有来宿叶城,现在会是什么样子?
阿柯没让她多等,很快便带着一堆好吃的回来了。千命的住处并不算宽敞,但对于一个女孩来说,也够住了。在本地,房子价格虽然高,但比越蓬便宜不少,只不过人们不愿意买房子,觉得毫无意义,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历史原因,想想都有些后怕。
千命说道:“这里的公司只认资历,不认能力,我这种临时工根本看不到未来。”
阿德回应道:“但你们这里的生活不是挺安逸的吗?”
“...呵呵...”
本地有一项奇特的规则。对于想升职加薪的青年来说,升职认定的标准不是工作的业务能力,而是资历,混得越久就越有优势。
说句题外话,此处阶级尊卑意识十分强烈,从日常的行为对话便足以体现,几乎每句话都带有谦词敬语。在赫尔垣,晚辈见到长辈时必须行鞠躬礼,并且要用敬语称呼对方。即使是平辈之间,也经常用您来称呼,以示尊重。
同样的岗位,一定是资历或者年长者优先得到晋升的机会。比你资历老的上级没有晋升,无论你能力多强也不可能跑到他的头上。种种因素,让本地的工作效率几乎成为大陆末流。很多人上班时间无所事事,什么活也不干,聊天喝茶睡觉倒成了正经事业,等快要收工的时刻却开始认真起来。既然必须要比老板走得迟,那当然是选择最后时刻再工作,其他时间尽力摸鱼,倒是也轻松。
之后,小米二人几乎每天都要和千命见面,在她公司门口等她下班,陪她一起吃饭,姐姐长姐姐短地喊着,对阿德都没那么亲近了。他俩甚至邀请千命陪他们一起参加几天后的一场酒会,但当千命得知是总督大人举办的酒会后便立刻打起了退堂鼓。
不说别的,像千命这样的青年,除去工作以外,非必要是绝对不出门的,天天宅在屋里。要不是买小人书遇到阿柯小米,阿德可不认为她能认识自己这一行人,身份地位就不允许。
转念之间,千命突然想到了一个人。千命每天都会随身带着一个小包,包里始终会装着一本小人书,书中,有她最爱的“人”。她不经意地翻开书,手指轻轻抚过插图,仿佛能感受到他的温柔,顿时,她产生了一股莫名的勇气。
加上二人轮番劝说,以及阿德的场外声援,最终,千命极其不情愿且无可奈何地答应了。但是,三人随后的举动再次让阿德感到震惊。
毕竟是总督举办的酒会,总得收拾打扮一番是吧。千命的确是女孩子,但天天待在家里,所以不太爱打扮。可自决定参加酒会之后,立马来劲了,带着阿柯二人弄来了一大把奇装异服。
穿上礼服,化好妆,千命内心既兴奋又忐忑。她从未想过自己会穿上这样的衣服,但看着镜中的自己,她又觉得,或许偶尔打破常规也不错。
“这不是书里人物穿的衣服吗?别开玩笑了,这能穿出门?成何体统,太不得体了。”阿德责问道。
“为什么不行?我给男爵您也准备了一套,请换上试试吧。”千命真不是开玩笑,说着就从柜子里抱出一套衣服递过去。
阿德自然是宁死不从,无论三人怎么劝说,最终也还是坚持穿着拉比给自己亲手做的武者服。
千命穿的是一件深蓝色长袍,袍子上绣着银色的星辰图案,腰间系着一条镶嵌着宝石的腰带,头上戴着一顶夸张的羽毛帽,帽檐上还垂着几串晶莹的水晶。
阿德看着千命的羽毛帽,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帽檐上的水晶。千命笑着拍开他的手:“别乱动,这可是我花了大价钱买的。”
到了酒会这天,阿德再次受到极大的震颤,他竟然发现自己才是最格格不入的一小只。
此次,加上千命,他们总共有五个人参加。
“怎么?你怎么也穿成这样?”阿德对着眼前的男人问道。这男人穿的正是先前三人想让他自己穿的那套衣服。
“嗨,入乡随俗嘛。”蕾塔迪害羞地答道,“其实,不瞒您说,我很喜欢看这些书。马尔斯也卖,都是从赫尔垣进的货,我可是忠实读者,期期不落。”
环顾四周,除了阿德自己,所有人都身穿奇装异服。既已如此,难不成总督也会穿成这样混倒人群中?
酒会大厅的墙壁上挂满了巨大的油画,画中的人物仿佛正注视着每一位来宾。水晶吊灯的光芒洒在地板上,映出斑斓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葡萄酒的醇香和甜点的奶油味。阿德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武者服,突然觉得自己像是闯入了一场荒诞的梦境。
他握紧拳头,心中暗骂:“这些人到底在玩什么把戏?”但当他看到千命和阿柯笑得那么开心时,怒气却又渐渐消散。
“哇,奥卡!!!”就在阿德还在发呆的时间,身边这几位不约而同地朝着不远处一位白发“男子”跑去。
按照千命的解释,奥卡是书中的一名角色,是一位十分温柔的“男神”。阿德不想听这些乱七八糟的解释,仔细打量一番后,方才发现,这位奥卡先生居然还是女扮男装。
他原本觉得这些书幼稚可笑,但此刻看到千命眼中闪烁的光芒,他突然意识到,这些故事或许正是她逃避现实的一种方式。
“参加这种聚会呢,真实的性别并不重要,扮演的角色是什么性别,你就是什么性别。”千命向他解释。
奥卡依次向大家敬酒,最后连阿德都被敬酒了,他不好拒绝,不论怎么说这人还是很懂礼貌的。可就在他喝完酒后,却发现奥卡一直盯着他,眼珠子一动不动。
“怎么了吗?”阿德疑惑地问道。周围的人也一脸疑惑。
“阁下,您今后的七年不会有太多好运了。”奥卡严肃地答道。说着,轻轻地将手搭到了一旁的小米肩上。
“嗯?什么意思?”
“我是一名术士。我们这行当里,有一条公认的说法。如果与女术士碰杯时没有直视对方,那么接下来的七年内都不会有好运。”奥卡更加一本正经,完全不像是在开玩笑。
“这...荒谬,我不相信这些歪理邪说。”突然间,阿德注意到了对方的眼睛,幽怨却又有一丝热切,明明和她瞳色都不同,竟能如此相像。
“怎么了?”
“抱歉,失礼了。您的眼神,和一位故人太像了,我不自觉地想到她。”
“可以问问是样的人吗?”
......
同时刻,一片静湖的岸边,一棵巨树下坐着十来道身影。今天恰好是朔月,绸缎般的夜空中群星璀璨。
“每年的今天都有流星雨,小时候,父亲带我和大哥一起看过。”
人群最中央,是一位穿着白色纱裙的女青年,面纱遮住面庞,一身洁白,唯有缠头发的布条是黑色的,紫色的双瞳掩映着星辉。她身边几乎都是十岁左右的孩子,甚至有年纪仅七八岁的儿童。
“二姐,大哥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很温柔,也很善良的人。从小,没人疼没人爱,不知道什么是爱,只好用他想象出的爱去温柔地对待别人,不过,这都是和我认识之后了。那之前他可坏了,就喜欢欺负人。”说到这,女子不自觉地也想起了往事。
......
海边的一艘无人船,一名男孩已经熟熟地睡去。岸边,红发男子正轻轻地抚摸着一位小女孩的头。
“义父,你有没有觉得大哥变得和我越来越像了?”女孩问道。
“哈,丫头,你有没有想过,不是他变得像你,而是你们原本就很像,你们是一类人。因为认识了你,所以,他才能有这几年的幸福生活。”说到这,男子眼神变得柔和,怜爱地看向女孩,“船快开了。我必须先安顿好阿德,短时间内恐怕难以回来。如果你有任何麻烦,记得写信过来。就算是飘扬过海,我也会回来。除非我死,否则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我的女儿。”
“好。义父你不用担心我,我不是好惹的。”
“对了,这个你拿着,有她在,没人敢动你。”说着,男子将腰间的白色细长佩剑递给女孩,“你是有资格持有她的,说起来,原本就应该是你的。”
“好,我就不推脱了。一路走好,照顾好大哥。”
“呵,你这丫头...没有理由不放心你,你一直都很坚强勇敢。”男子随后又转过头,对着远方的一道身影点点头。那道身影包裹在厚厚的铠甲中,完全看不出样貌。只是,看身姿就能判断出,一定是个狠角色。那道身影对着男子弯腰鞠躬,随后继续笔直地站立守卫。
随后,在女孩不舍的挥手中,无人船渐渐驶离海岸。
......
“小姐,天凉了,你们都披件衣服吧。”一位儒雅地中年人为树下的女子以及孩子每人各带了件厚衣服。
“叔叔,您不用担心,早些回去休息吧。”女子语气轻柔,接着又将身边的白色佩剑对着中年人样了样。这么多年下来,在她心中,修沃早就是自己的一家人了。
“嗯,您也早些休息。”
修沃渐渐走远,消失在视野之中。但就在湖边不远处的丛林中,他的身影再次出现,笔挺地站着,就如他握着的那杆黑色铁枪。此时的他,一脸杀伐之气,丝毫没了刚刚文弱书生的感觉。这等气魄,恐怕任何敢向湖边靠近的人都会不寒而栗。
......
“就这样,我和瑞丝法就是这样认识的。”女术士身旁的一位白发女子如是说道。
如果不是她自我介绍,阿德怎么也不敢相信,赫尔垣的总督居然是一名看着才三十岁左右的年轻女子。而且,也是奇装异服的打扮。
总督名为织义,和女术士瑞丝法是好朋友。刚才瞧见自己的朋友和一名陌生男人有说有笑,便兴奋地跑过来。其实,在她看来,阿柯、小米以及阿德根本不需要任何的化妆,因为红发以及黑色长发男子在大陆上不会再有别的人,如果不告诉她,她真会以为阿德是已经打扮过的。
这位织义女士一点官僚的架子都没有,十分平易近人。当然,能当上总督绝对不是吃素的,没点名声背景是万万不可能的。尽管,近些年来,本地平民对于从政已经几乎没有**,但上层社会就另当别论了。织义的祖父、父亲都曾经是总督,加上这些年各方势力斗争难分高下,最终为了相互制衡,竟让织义这位年轻女子当上了总督。按她自己的话:“不是我想当,也不是我能力强。他们需要人这么做,而我,恰好满足他们的所有需求。身不由己啊,唉。您也知道,我们这,大多都是丘陵山地,除木材以外,其他资源十分匮乏,极度依赖进口......”
说起织义和瑞丝法,她俩还真干过一件大事,也因此名声大造。她们从小便认识,算是发小,后来十多岁的时候瑞丝法外出求学。直到几年前,二人才重逢。
在市面上,一直存在着一种专业的原石提纯机,这是一项高精尖的技术,只有赫尔垣拥有,闻名于整片大陆。这种机器一直处于垄断的地位,其他地区,例如越蓬,曾经试着将机器拆解,意图复刻,可想尽一切办法也无法窥得其中的奥秘。最终也只能乖乖地高价从赫尔垣进口。
大陆上,有一类十分稀有昂贵的石头——特碧石。石头本身毫无任何用处,也就是硬度较大,不过产量极低,且对于正常的生产毫无作用。前些年,由于经济波动,导致特碧石的价格暴涨。哎,也不知是哪位人才,他发现矿机居然可以提炼特碧石。而且,当时恰好赶上新一代矿机上市,提炼的速度得到质的飞跃。因此,人们便开始疯狂地采购矿机去提炼特碧石。
但是,这种行为也产生了诸多问题。矿机的生产处于垄断地位,制造矿机的集团并非国有,政府也不能直接对他们提要求。特碧石只具有经济价值,除此以外并没有任何别的价值。而矿机的运转十分消耗资源,说白了,只要不是既得利益者,谁都可以指着鼻子骂他们浪费资源去生产毫无价值的垃圾。而生产商随后更是义正言辞地表明:“为了区分普通采矿业和特碧石提纯业务,我们现在特别生产出只用于提炼特碧石的矿机。”
说起来好像正好可以区分用户群体,但实际上,那些真正普通矿业的从业人员根本买不到新的矿机,连二手的老产品都没有,所有矿机全都被特碧石贩子高价买走。
另一方面来说,在每个生产周期,矿机的生产数量几乎是恒定的,既然将一半的生产线给到专业特碧石矿机,相对的,普通矿机就更加供不应求,关键是矿业从业者根本买不到。
随着特碧石价格的飙升,普通矿工的生活越来越艰难。他们买不起新的矿机,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收入不断缩水。
通用矿机是可以在二手市场流通的,而特碧石专用机只能提炼特碧石,所有几乎成了一次性产品,等到特碧石价格有所回落,这些二手专用机就只能报废处理。
简单来说,大量资源被浪费,只生产出来毫无实际价值的特碧石,原本的采矿业也由于买不到机器,导致产能大量降低。获利者只有特碧石贩子以及矿机厂商,前者赚到了快钱,制造出大量的经济泡沫,而后者可以高价卖出矿机,且二手市场的衰落,间接地保证了他们下一代新矿机的销量。
政府也试着出台了一项新政策,规定特碧石矿机的生产必须优先满足普通矿业的需求,但这一政策遭到了矿机厂商的强烈反对。
瑞丝法当时向织义提出一条狠招,既然特碧石价格已经抑制不住,就狠狠地让它涨,让泡沫不断变大,最后自己破掉。这招实数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但因为大环境已经如此,别的方法也不能快速取得成效,所以经过高层商讨后,居然同意了这条议案。
后来,由织义和瑞丝法领导,在短时间内,特碧石的价格来到前所未有的高度。泡沫也确实很快便炸了,经济倒退得以实现。
“胆子倒是真不小。”阿德感叹道。
“男爵您不要小看我们,一个破特碧石虽然能造成经济衰退,但不至于动摇根基。您知道为什么赫尔垣的青年人们都能保持一幅不求上进的样子吗?”见阿德不解,织义不急不缓地解释道:“确实,我们经济已经好几十年没有发展。当年就是因为房地产和证券的经济泡沫被刺破,导致经济在短时间内快速衰退。虽然现如今的经济水平和当时没有太多差距,但请您明白两点。第一,时至今日,我们的经济水平放眼整个帝国也是数一数二的存在,基本盘足够大。第二,当年泡沫经济破裂后,我们没用几年就让经济恢复,尽管经济一直停滞,但仍能说明我们的基本盘还是稳固的。”
“如此说来,我们没什么可以合作的。这儿的人,就是送他钱、封他爵位他都懒得要,因为他们嫌麻烦。都是咸鱼,理想也没有,信念也缺失,连权利都不要。”阿德不由笑出声,恐怕再也没法在别的地方找到这么多不求上进的人了。
“就个人立场来说,我支持他们。他们有工作,不违法乱纪,不出去害人,有自己的兴趣爱好,待人接物和善有礼貌,怎么看都是良民。可惜,我是当权者,也是既得利益者。您先不要说丧气话,理论上还是有合作的余地,可惜目前看来,十分有限。不进则退的道理我们懂,如果迦撒特真的开放,这么大的市场我们不跟进可不行。”
织义不经意间看向了不远处的千命。自己虽然身居高位,但却羡慕千命的自由。她对阿德说:“...有时候,我真想像千命那样,什么都不用想,只是安静地看一本书...抱歉,这不是我应该说的话。”
对于自己的故乡,织义虽然无奈,却也明白,对于大部分想安稳度日的人来说,这里绝对是天堂。赫尔垣都是丘陵山地,资源匮乏,当年的祖辈不断奋斗,才让经济发展起来。此地人口不少,但如今老龄化十分严重。不过,换个角度,老年人长寿,说明这里适合生活。
本地如今几乎没有府兵,当年他们四处征战,既不占理也没得着好处,现在的人们对于战争十分厌恶。帝国想从这拉壮丁也没有可能性,能给点后勤补给就已经谢天谢地咯。虽说这里阶级固化严重,但各个阶级皆有各自的活法,互不干扰,都能活得挺好。近些年,民众思想的包容度也不断提高,已经不像当年那般守旧。
织义一直都明白,任何的行政机关、办事单位的执行力以及行事模式都不可能达到百分百的完美。什么样的政府是好的?她也说不准。但是,他们只能维持着如今的低效率运行。能达到设想效率的十分之一就已经很不错了,所以,他们只能不断维持这种脆弱的平衡。
经常有民众抱怨他们形式主义,做事流程规则太多,做许多无意义的工作。她当然能理解大家的想法,她曾经也埋怨过,但当自己真正处于这个位置时她才知晓,还真就得不断地去养闲人,并且不断地维持这种丑陋的现状,去做各种繁琐无意义的工作。
按照她的思路,将生产团体分为了三类,对待方式各不相同。第一种,是那些需要不断创新发展的集团,她给予最大的帮助,让他们不断开拓。第二种,是不需要发展,只需要维持稳定的集团。这种集团占据着如今赫尔垣的大部分,对于他们,没有要求,不需要进步,只要让其存在即可。第三,则是需要防止经营倒退的团体。比如说她自己所处的政府机构。她的工作看上去最简单,似乎仅仅是保证前两种团体的存在以及稳定,但亲身经历才知道这其中的身不由己,自己也渐渐变成曾经最讨厌的人。
“男爵,恕我冒昧,我有个私人问题,不知能否一说?”
“但说无妨。”
“全场来宾,只有您老老实实地穿着武士服,与大家格格不入。为什么不喜欢这些故事?是因为它们不真实,还是因为你害怕面对真实的自己?”
此番话一出,阿德再次哑口无言。对于织义,他多了分理解,对于自己的人生,似乎也多了些思考。
酒会上的流星雨灯带一阵闪烁,阿德的目光恰好落到了千命身上。她此时正背对着流星,低头看着书。
她紧紧握着那本小人书,仿佛它是她唯一的依靠。书中的角色告诉她:人无法独自生存,所以才会想要与他人建立联系。人类正因为不完美,所以才美丽。
“能借我看看吗?”
“嗯?阿德?”
“这里只有我一个人拒绝虚假的幻想。因为我觉得,梦想必须在现实中才有意义,哪怕是失败。”
千命没有反驳阿德,她回忆起自己曾经无数的梦想,但,最终还是选择放弃了这个念头。她对阿德说:“我曾经也有过梦想,但现在只想安静地生活。”
“或许,你的无望才是她最大的勇气。”
千命的事业很快便有了起色。事实再次证明,金子再亮无人脉,不如废铁混得开。她被织义安排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工作,全权负责赫尔垣的马尔斯以及皇室的对接工作。
当然,一开始,千命是拒绝的。究竟是继续过安逸的生活,还是接受一个充满挑战的新工作,着实让她感到纠结。但是,阿德随后亲自找到了她,仅仅花了几分钟,她便答应了这份差事。究竟说了啥,除了他俩,再没人知道了。
事实上,她知道自己可能会失败,但即使如此,她也要试一试。因为有些事,明知不可为,却不得不为。
“阿柯、小米呢?没和你一起回来?”千命问道。
“还在排队,他们让我先把这个带给你。”阿德将两盆鲜活的怡涡海放到桌边。
“哇,好漂亮的花,辛苦小老弟了。”
“这是我朋友从立德寄过来的。”阿德坐下,显得有些不自然。
“怎么了?有什么事,直说呗。”
“...大姐...我好像有些明白你们为什么这么喜欢看那些破书了。”
“额...说来听听。还有,能别这么叫我嘛!”对于这个称呼,千命也有些意外。要是阿柯就算了,阿德居然敢这么叫自己...
“以前觉得你们幼稚。其实,是我太幼稚。书里的东西当然是虚构的,但你们依然能投入其中,切身地体会书中人物的所思所想,这份心情和感受是真实的。明明知道是假的,却还有强烈的热切,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难道不是一种带有悲壮色彩的勇敢嘛?是我应该向你们学习。”
“额...”阿德这番话,一时让千命不知如何回答。她压根没多想,谁知道阿德这么一本正经。不,阿德不一本正经那才奇怪呢。说句心里话,对于阿德,她真的有些纠结。一方面,这位黑发帅哥其他各方面都让自己十分心动,可偏偏这脾气性格实在让她受不了。整天一脸严肃,有种假正经的感觉,和他相处也太累了。
好在这时阿柯两人回来了,气氛再次欢快起来。
“千命姐,你可记得以后要把书寄给我们。我们肯定会给你回送礼物的。”
“好啊。不然,你再给我唱首歌听听,明天你们就要走了,我又得一个人排队买书啦。”
“当然没问题。”
“
在我地盘这 你就得听我的
把音乐收割 用听觉找快乐
开始在雕刻 我个人的特色
未来难预测 坚持当下的选择
...
青春是干净的纯白 像一片绿地的窗外
我将记忆的门打开 把所有发生的事记下来
...
生活不该有公式 我可以随性跳芭蕾舞
照节拍 手放开 静下来 像一只天鹅把脚尖踮起来
讲究速食的这年代 也可以很天真的说爱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