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张汀近日攀上了一位“财神爷”,但要真正搭上这条线,还得过一道门槛。他特意找来周三和墩子,眯着眼道:“爷瞧你们俩还算机灵,给爷办件差事。”
周三闻言喜出望外,赶忙躬身作揖:“张二爷尽管吩咐,小的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大魁号的福掌柜托我寻块上等玉佩。”张汀捻着手指,“你们行当里可有像样的货色?”
墩子不假思索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二爷您瞧,现成的宝贝!”
张汀哪懂古玩行的门道,接过玉佩便兴冲冲带着二人去了大魁号。谁知刚递上东西,就被连人带玉轰了出来。
张汀气得脸色铁青,抬手就是两个响亮的耳光:“狗东西敢糊弄你张爷?”他揪着周三的衣领恶狠狠道,“三天之内要是拿不出真东西,新账旧账一起算!老子打断你们的狗腿,扔出四九城去!真当大魁号的买卖是好糊弄的?”
周三和墩子望着油庄黑底金字的招牌,不由得打了个寒战。这回可好,一下子得罪了两尊瘟神,若是寻不着真宝贝,怕是真要卷铺盖滚出京城了。
这大魁号油庄的崛起颇有蹊跷。这家专营桐油买卖的商号,短短几年间竟在京城站稳了脚跟,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掌柜的福德海虽出自于旗人世家,却毫无世家子弟的斯文做派,反倒仗着财大气粗,行事愈发嚣张。他豢养了一帮市井泼皮,整日在街面上横行霸道,欺压同行,硬是把这一片的桐油买卖做成了独门生意。
这福德海生得五大三粗,身高八尺,膀阔腰圆,一身蛮力在街面上颇有名声。偏生相貌丑陋,一张脸横肉丛生,眉眼间透着凶煞之气。若是换上囚服,说他是哪个山头逃下来的江洋大盗,怕连衙门里的老爷们都要信上七八分。
正因这副尊容,富贵之后虽想明媒正娶个体面媳妇,却始终寻不着合适人家。这才辗转托到了张汀头上,要他物色个身家清白、模样周正的姑娘做正房夫人。不过福德海到底是个精明人,为试探这位坊间传闻中的张二爷是否真有这等本事,特意先设了这个门槛来试他的能耐。
这一日,周三领着墩子弓着腰找到张汀,脸上堆着谄媚的笑:“张二爷,这回可找着真东西了!”
张汀斜睨着二人,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上回那破玉佩差点砸了爷的招牌,送过去让人直接给撵了出来,说老子名不副实。这回要是再敢糊弄……”
墩子连忙哈着腰凑上前:“二爷您先掌掌眼!这块玉佩可了不得,除了王府贝勒府上,市面上再难找出第二块这样的好货色。正经是传了几代的宝贝。”他说着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捧出个锦囊。
张汀这才勉强接过,眯着眼对着光看了半晌,却实在看不出门道。周三见状赶紧帮腔:“二爷,搁在往常,这东西少说也得一千大洋。也就是如今世道艰难,才有机会我们哥俩瞧见。我们可是砸锅卖铁凑出八百大洋的本钱。”
张汀掂量着手里的玉佩,又打量二人诚惶诚恐的模样,心知这确实是他们能拿出的最好物件了。他背着手踱了两步,突然转身:“成嘞,咱把话撂在前头,要是这回还不成,你俩麻溜儿地给爷滚出四九城,别在这儿碍眼!走吧,咱们去试试。”
三人一路来到大魁号油庄,通报过后便被引至后院。福德海早已得了消息,此刻正大马金刀地坐在太师椅上,慢条斯理地品着茶,眼皮都不抬一下。
“福爷,您要的宝贝给您寻来了,请您过目。”张汀躬身将锦盒摆在八仙桌上,小心翼翼地掀开盖子。
福德海这才放下茶盏,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这一看不要紧,他顿时坐直了身子——上回那块破玉跟眼前这件简直天壤之别。
这貔貅玉佩不过鼻烟壶大小,却通体莹润如脂,雕工精细得连毛发都纤毫毕现。指腹摩挲间,竟似触到皮肤般温润光滑。
这趟没白跑!福德海眯起眼摩挲着掌心的羊脂玉佩,戏园子里他没少去,来往公子哥身上的好东西不少,可没一件能比这块水头足、雕工绝。
“好!好!好!张二爷果然名不虚传。”福德海眼中精光一闪,随手将玉佩揣进怀中,“这事算成了。不过吗,”他斜眼瞥向一旁两人,“我还有桩买卖要单独与二爷商议。”
说罢一挥手,几个彪形大汉立刻上前,不由分说便把周三哥俩架了出去。
福德海歪在太师椅上,玉佩在手掌间盘玩着,眼尾笑出细纹:“张二爷,得劳您给我搭根红线。”
话音未落,三根指头已经戳到对方面前,“就仨章程——模样得拿的出手,家世得能跟王爷府攀亲,最要紧的是能给我续香火。”
他嘬了口茶,放下茶壶道,“院里七八个姨太太,没个能撑住场面的主母。总不能日后儿子见人,问起来娘都是八大胡同的红牌?”
张二爷哈着腰,两只手在袖笼里搓得飞快:“哎呦福大爷!您这是捅了喜鹊窝——说媒保媒,可不就是我张家的祖传营生!”
他往前凑了半步,压低声音透着股热乎劲,“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您要的可是金镶玉的凤凰,哪是八大胡同里撒银子就能抱回家的雏儿?您且宽限些时日,另外……”他干笑两声,食指蹭着拇指搓了搓,“前头跑腿打听的嚼用,还得您先支应着。”
福德海会意地眯起眼睛,从袖中摸出两张庄票:“这是买玉佩的钱,你自个去安排。”
又套出个鼓鼓囊囊的荷包推了过去:“二爷是明白人。这是前期车马费,事成之后另有重谢。”
张汀指尖夹着庄票对着光晃了晃,确认墨迹纹路无误后,才慢条斯理地塞进内袋。他又抓起红绸荷包在掌心颠了颠,听着里头银元相击的脆响,笑得眼角堆起褶子:
“福大爷您擎好儿!要是办不成,往后您见我一回往我脸上啐一回!”说罢把瓜皮帽往脑后推了推,哈着腰倒退两步,这才转身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