犁汉 第九百二十九章 防线

泗水西岸，一场短暂的遭遇战刚刚结束。

数百具绛红色衣袍的扬州军尸体就散落在战场四周，时不时有乌鸦落在附近，看着这一片厮杀场。

而距离此地不远，马超带着突骑们正疯狂的逃命，他们的身后是同样数量的扬州军骑兵。

就在昨日清晨，马超手上的游奕发现了左边出现了大股扬州军的踪迹，这不得不让马超意识到一个严峻的现实：

敌军在组织兵力伏击他！

按照正常的思维，马超应该立即带着突骑们北撤，毕竟扬州军的突骑力量并不多，自己要撤是追上不自己的。

但马超偏偏不跑，还要利用自己的骑兵优势主动向西，去袭击扬州军。

上来的扬州军有万人，虽然人数众多，但各部之间的距离是很大的，这就是行军的正常状态，不是扬州军能力不行。

可正如此，就直接被马超抓住了机会，带着不足八百的突骑直接奔袭，在野外击溃了一支扬州军部队。

骑兵的优势就是这样，在超高的机动能力下，它能快速出现在战场任何位置，然后对敌军的薄弱部位进行攻击。

扬州军的战斗力并不弱，战斗意志也很坚决，但奈何马超咬住的这股扬州军不过是百人左右的屯队，人数大大弱于泰山军。

所以当扬州军的其他友军支援过来的时候，马超所部已经歼灭了此部，扬长而去。

如此这番，马超所部快速穿插，连续歼灭了四五股这样的扬州军。

这直接惹恼了此军主将全柔。

全柔将部队就地展开，然后以全军的突骑力量作为尖刀，去压缩马超的机动空间。

这是针对骑兵的最好方式，就是以大兵团力量围堵住骑兵的活动空间，这样形成合围。

果然，当马超再一次袭击一支前出的扬州步兵时，直接被附近的扬州军给堵个正着。

意识到不妙的马超立即趁着包围圈还没有形成的时候，直接溜走了。

可不等马超高兴，他就看到身后出现了扬州军的骑兵。

这是马超第一次在野战中遇到成建制的扬州骑军，他们的战马并没有多优良，但骑术却意外的精湛。

马超没有折身回战，而是继续向着北面突围。

身后的扬州军骑将也许是受够了这段时间的被动挨打，依旧紧追不舍。

在他看来，马超已经胆丧，这是乘胜追击的时候。

但是这骑将却并不知道，留在原地的全柔在半个时辰都没见骑兵们返回时，就意识到不好，连忙要让人去追回骑兵。

但这会骑兵们早就追出去十几里了，又如何能轻易追上。

此时，这些扬州军骑兵还不知道的是，在他们的北面，李虎带着八百多突骑从树林中牵马走出。

然后在一声声铜哨的命令下翻身上马，八百多精锐的铁甲骑开始向着南面烟尘处小步慢走。

此时扬州军的骑兵们只是追着马超他们跑过一道山崮，然后就见到平原上已经完成加速的泰山军突骑。

仅仅是八百骑，就冲出了气壮山河的气势。

此刻，扬州军骑士们亡魂大冒，意识到中了陷阱了。

果然，当李虎的突骑出现在了战场后，一直撤退的马超直接兜了一个圈，向着扬州军骑团的尾部冲去。

奔腾的马蹄声，颤抖的大地，数不清的旗帜，刀枪闪烁着光辉，李虎的骑军只是完成两轮冲击，扬州军就崩溃了。

再然后，彻底被李虎和马超包围的九百多扬州军骑士被聚歼在这里。

此时，扬州军的主力就距离这里不过八里。

但就这八里，却成了天堑。

当北面的掀起的烟尘混着惨痛的哀嚎，映入全柔的眼里时，他大声哭嚎道：

“骆统，你还我的骑兵。”

骆统就是刚刚负责追击的扬州骑将。

但这会全柔再哭嚎也没用了，就这九百多骑军已经是他军中的全部骑兵了，在被翦除了这支力量后，全柔再无战心。

全柔从这时已经意识到，在看到马超轻兵冒进的时候，他们以为自己是猎人，其实现在来看，他们分明是猎物啊。

于是，全柔直接下令全军向着十五里亭防线收缩。

与此同时，全柔还将仅剩下的哨探都放了出去，当全柔他们全军入了木砦后，这些哨探就返回了一人，但他给全柔带来了重要情报：

“大太张贼之纛出现。”

当时的全柔只有侥幸，泰山军的主力果然已经赶到了。

……

太武四年，四月初三，张冲率大军六万抵达彭城十五里亭防线。

当天，中军金箭令就下发到各军主将，令即刻攻打十五里亭。

此战，大将张南督六军围攻十五里亭防线，大将谢弼领军三军进驻十五里亭西南立营，阻却彭城方向过来的援军。

而在同一时间，按照约定时间准备合围马超的徐州军因为缺乏骑兵力量，未能及时发现战场的变化。

当泰山军主力出现后，此万余徐州军已经来不及撤回，只能就地组成车阵。

都督此军的是徐州大将王叡。

王叡是琅琊王氏最头面的人物，他历史上以军功而封侯，但却在做荆州刺史的时候，因为和孙坚的矛盾，而被孙坚算计，被迫吞金自杀。

当然在这个时空，他当然没有这些经历了。

因为有胆智，善骑射，仪度娴雅，又出自琅琊豪族，有着一支号令一致的部曲兵，所以很快就成了徐州军的重要军头之一，一直被徐州人视作为干城。

本来一开始，王叡这万人大军是布置在泗水东岸的，因为要和西面的扬州军一起合围泰山军，所以他令弟弟王融作为前军，带领三千人先行过河。

王叡他们这一代有王谊、王叡、王融、王典四兄弟，各个都是俊彦，所以也号“王门四虎”。

而王融这人是兄弟中最悍勇者，其人尤善写一个“虎”字，落笔就有一番气势。

似乎他们王家就是天生善书法的。

这一次王融带着三千徐州军，以及地方上的一些豪族部曲先行渡河，而王叡自率大军，与丹阳兵三千驻扎在河东。

但谁都没想到变故来得那么快，转眼间风云突变，泰山军的主力这么快就抵达战场。

而张冲在得知竟然还有徐州军停留在战场后，即令左翼的大将郭默带一个军前去驰击。

此时，落在桥西的徐州军结阵未就，直接就被郭默带人四面围攻。

双方直接爆发血战。

王融的这三千徐州军皆用一丈五尺的长枪，所部弓弩众多，又多并车营，是典型的南方精锐步兵。

当年前汉时期出塞击匈奴的李陵就是带着此地的步卒，其战法到现在还在沿用。

因王融所部很多都是父子兄弟，战斗意志十分坚定，而且因为被四面围死，就是想跑也跑不了，所以人皆用命。

郭默先令弓弩齐射，但却不能动摇徐州军阵分毫，又令前军两千进攻，但竟然被打了回来。

这下子，郭默不得不正视这支部队，令手下手下悍将黄叙带步人甲五百突入敌阵。

黄叙随其父黄忠一起在伊洛大战中投入了泰山军的，因为泰山军不许父子同在一军，所以黄叙被分到了郭默麾下。

郭默本身就是猛士出身，对于黄叙这样的勇将自然爱之，提举他做了本军的陷阵将。

这一次就是黄叙作为陷阵将的第一次出击。

此时，他与身后的五百甲兵一样，都穿着完整的步人甲，在号角的第一轮中，就冲向了徐州军的车阵。

刚刚还打得血勇十足的徐州军在这五百步人甲的冲击下，力战而溃。

防线一奔，泰山军的突骑就从四面八方出击，将这三千徐州军尽数歼灭在了西岸。

而此军主将王融也被黄叙一箭射死，其首悬在了旗帜上。

此时，剩余的徐州军顺着岸桥直奔东岸的王叡本阵。

当西岸发生战斗的时候，王叡这边已经在泗水东五里完成了布阵。

他掘壕安营，秫秸为障，外涂泥巴，其弟的顽强抵抗为他赢得了时间。

郭默所部过河后，同样将王叡的七千人围死。

但因为此军壁垒森严，郭默并没有直接发起进攻，而是通知后方调动弩炮和发石车前来。

尤其是发石车，对于这类木砦有着足够的杀伤力。

当然郭默也有另外一点心思，那就是以这七千的徐州军作为诱饵，看能不能将南面十五里亭的徐州军给调动出来。

围点打援这种战术早就被郭默这些军中老将用成本能了。

但郭默哪里知道，十五里亭的守军自己不过两万多人，哪里敢来救援王叡呢？

而且随着全柔带着万人进驻十五里亭防线，这里就以扬州军为主了。本来人数就不够，又哪里会去救援一个徐州军呢？

盟友盟友，但说到底，这徐、扬两家还不是一家呢。

于是，王叡与他的七千徐州精锐被困在砦内，内无粮草，外无援助，一旦泰山军的弩炮、发石上来，唯有死路一条。

……

与此同时，在十五里亭正面战场，总督六军的张南扎营在亭北。

防守的全柔在张南所部筑营时，就出军袭扰，但却被泰山军的突骑给截断了后路，损失千人才慌忙撤回了防线。

同日，张南令大将李武带着广武军进逼十五里亭西北扎营，与他一道对十五里亭形成包围。

翌日，张南又令各军对十五里亭壁垒发动进攻，先后翦除了周围据点，使得十五里亭彻底陷入孤危态势。

全柔不甘就缚，试图在夜里抢回白日丢失的阵地堡垒。

但扬州军和泰山军主力的差距是全方位的，白日他们不行，晚上他们就更不行了。

这一次，扬州军再一次大败。

先后三败的全柔意识到了他们和泰山军的战力差距，就此熄灭了出战的念头，开始死守十五里亭。

四月初五，凌晨，泰山军第一次对十五里亭防线进攻，但一连数次，皆被扬州军击退。

正是在这个时候，张南听闻了东岸的郭默终于击破了王叡的营地，尔后一战而歼此部七千人，为开战以来第一大胜。

原来郭默那边要的弩炮和发石车终于从后方运了过来，在这些军国重器的攻击下，徐州军营地直接化为齑粉。

更严重的后果是，从来没有在野战中接触过发石车的徐州军，直接就被这样的威势给吓坏了，军心大崩。

就这样，也算大将的王叡与他的部曲战死在了泗水边，成了开战以来死去的第一位重量级人物。

而得知被郭默那边拔了头筹，张南这边也着急了，开始加快了进攻节奏。

他这边也从后方调动发石车，而且因为他的权限更高，直接就调用来了百架发石车。

这些发石车对着十五里亭防线是一顿狂轰乱砸。

十五里亭防线本来就不是什么永固防线，也是仓促间构造的，这样规模的砸击，别说这里了，就是彭城都扛不住。

于是，先是最外围四壁失守，然后就是南面，最后就连全柔所在的主营也扛不住了。

当源源不断的泰山军冲入营地时，全柔冲着南面孙坚的方向高呼一声：

“主公，倾天难挽，末将先去矣！”

说完，全柔冲入乱军中，为泰山军一代北番将所斩。

……

随着全柔的战死，防线上的其余壁垒也先后失守，当日，多达三万的泰山军沿着十五里亭防线的甬道，来回肃清徐、扬联军。

十五里亭防线原有徐州军万人，后来又接收了外围两道防线上的溃军，军势到了一万六千人。

而之后徐州和扬州两方又各自派出了一万人支援，换言之，在这片战场，两家已经投入了三万多人的军力。

但现在，仅仅三日，这三万多人就被歼灭了，一下子就让徐、扬联军的兵力缩减到了七万人。

其中扬州军剩四万，徐州军剩三万。

别看扬州军总人数好像没变多少，但他们此前招募的万人不过是沛地的豪族武装，本来就是人心各异，良莠不齐。

而他们损失的万人却是孙坚的核心武备。

这一来一去，孙坚的战斗力直接被缩减了一半还要多。

这更不用说徐州军了，此时只剩下三万兵力的陈登，不得不接守一个现实，那就是这场战争似乎已经不是他能主导的了。

而十五里亭的失守不仅是这些看得到的影响，它更直接打击了徐、扬两军战斗意志。

十五里亭不仅是一道堡垒防线，更是一道心理防线。

但就是三日，两边倾力打造的十五里亭防线就失守了。

其对于徐、扬两家的士气影响是致命的。

队伍中的所有人，都开始问这样一个问题：

“泰山军的战斗力怎么那么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