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鸣 第44章 天地悲风起

持续了十天十夜，白光渐渐削弱，显露出渊老和龙羽的身影。

天衍神玉已经完全消失，龙羽的周身散发着更加晦涩的秩序，龙羽慢慢睁开眼睛，眼中的神圣光芒一闪而过，尽管只是一瞬间，渊老依旧感觉到天威。

渊老本已经苍老的身体，此时已几近油尽灯枯。

“天之路已非人之路，孩子，你的路，就连我也看不到尽头……”

渊老用一种怜悯的目光看向龙羽，和蔼的声音中夹杂着虚弱之感。

“我能为您做些什么。”

龙羽看着眼前的老人，尽管素不相识，但是他为自己做了太多。

“如果你愿意，就叫我一声老师吧。”渊老的笑容依旧挂在脸上。

龙羽跪在地上，对着渊老认真地叩了三个头：“老师。”

渊老虚弱的的脸上露出笑容，满意地点点头，生命之力也几近枯竭。

周围的长生界逐渐消失，龙羽发现自己和渊老仍然坐在石亭之内，仿佛他们从来都没有离开过。

茶杯中的水还是温热的，在长生界中的时间仿佛在现实世界中不过一瞬。

龙羽如今的感知异常灵敏，他能感觉到渊老的心脏位置，有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正在快速入侵。

渊老的生机也正以十分恐怖的速度快速衰退。

“老师！渊老！”等候在外面的命巫族人，感受到渊老的变故都冲上前来。

渊老摆手止住了他们的脚步。所有命巫族人围着石亭跪拜下来，眼中充满了悲戚。

渊老招手让百穆等人过来，八人从人群中起身，跪在渊老的旁边。

“百穆，你们八人中你是最稳重的，也只有你能带领族人活下去，我将命巫族就交给你了。”渊老从怀里拿出一个白色的珠子交给百穆。

百穆强忍住悲痛，双手接下象征着命巫族族长的命珠，命珠连接着长生界。

渊老又看向跪在一边，沉默不语的石刃。

“刃儿，你虽然冷漠，但你的心是最柔软的，不要让过去束缚你。”

以石刃凉薄的性格，此时也流下两行清泪。

“你们六个人，照顾好自己，辅佐百穆保护好族人，今后你们不管在哪里都要互相帮助。”夜魅等人齐齐点头，眼中满是不舍和悲痛。

渊老双手撑在桌子上，缓慢地起身，看起来十分艰难，百穆和石刃起身搀扶着他。

渊老一步步走到石亭的边缘，看向跪倒在下面的命巫族人。

“你们不用悲伤，我已经活了太久，死，反而是一种解脱。有你们在，命巫族就会永远承继下去，不要留在这里了，去哪里都好，好好生活。”

命巫族人的眼中都流下了泪水。

交代完所有事情，渊老放弃了百穆和石刃的搀扶，在众人的目光下，强撑着已经极度虚弱的身躯一步步来到村寨中间的祭坛之上。

他盘膝坐下，一道巨大的龙影围绕着渊老慢慢显现出来，巨龙出现的一刻，风起悲鸣，天地哀痛。

龙首靠近渊老的面前，渊老看着巨龙，缓缓说道：“祖龙，我这一生，辜负了太多的人，还好最后，我没有辜负你……”

渊老的眼睛渐渐闭起。

记忆仿佛被拉回九十年之前。手中的长枪滴落着温热的鲜血，她倒在血泊之中，绝美的容颜，温柔的眼神并没有因为死亡而有任何的改变。

“渊，我不怪你，放下一切，好好活下去……”

少年一家被仇人所害，心爱之人却是仇人的女儿。

被仇恨蒙蔽的少年，又怎么会因为她，而停下复仇的脚步。

但是当复仇成功的那一刻，想象中的解脱并未到来，而他却永远失去了他的姑娘，那个在他快饿死的时候给他食物，那个在他受伤时悉心照顾，那个告诉他要多笑一笑的姑娘……

当别离真的到来，当遗憾已经不可弥补，才恍然明白，和她比起来，世间最大的仇恨又算得了什么。

只是醒悟之时已经太晚，余生注定满是遗恨。

年轻的少年已经离去，如今只剩下这副垂老之躯。

渊老的视线渐渐模糊，心爱之人又出现在眼前，她向自己伸出双手，一如当年的模样，笑靥如花。

渊老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了解脱的笑容：“月梧，你等了很久吧……”

天空中云影浮动，天边的极光如同穿越而来，樱树的枝叶随风而动，樱树花于空中旋转而下，花香久久不散。

环绕在渊老身旁的祖龙虚影逐渐消散，灵魂光粒回归天地。

偌大的圣坛之上，只留下渊老孤寂的身影，他的脸上还残留着笑容，但是却已经完全失去生机。

“老师！”

“渊老！”

命巫族人哀痛的呼唤着渊老，向渊老所在的方向跪拜叩首。

他们原本都是在黑暗之中挣扎的人，是渊老在他们最无助、最迷茫的时候，将他们从无尽的深渊之中带出来，让他们感受到世界从未带给过他们的善意。

老师给了他们重活一世的机会，对他们来说，渊老是如同父亲一般的存在。

龙羽一步步走到渊老的面前，跪下来送他最后一程。

虽然他与渊老是第一次见面，相处不过短短一天。他敬佩渊老所秉持的理念，尽管渊老为自己所做之事，更多的是为了完成祖龙的意愿，但是龙羽仍然感激渊老为他所做的一切。

不知何时，祭坛之下凭空出现一位男人。

仅是背影，便让人感觉到与天地融为一体的深邃。

世人皆知，妖帝天狩昊以一己之力撑起整个妖族，却不知年少时也曾落魄至极，是渊老收留的无数孩子的其中之一。

来人正是世间三位至强者之一的妖帝。

妖帝走到渊老的身前，跪了下去，三次叩首之后起身。

“老师，昊儿来送你。”

此刻没有叱咤世间的妖帝，有的只是一名学生，送别他曾经如父亲一般的老师。

樱树簌簌，天阳正残，天地悲风已起。

无论曾经羁绊多深，情感多然，最终岁月不在，阴阳相隔，唯余回忆哀思，让人在脑海中交织，久久不散。

送别老师之后，妖帝来到龙羽的面前，虽然妖帝没有释放出任何力量，就像是一个普通人站在龙羽的面前，但是那种久居帝位的气势还是影响其它人的思绪。

“你是妖帝。”

龙羽说出了天狩昊的身份，不卑不亢直面妖帝的眼睛，在龙羽心中早已经没有了敬畏，因为这世间已经没有他害怕的东西。

“不愧是老师选中之人，不过你既已向老师行叩拜之礼，便是老师的弟子，称我为师兄即可。”

原来长生界发生的事情，妖帝都知道。

龙羽也没有继续客气。“师兄。”

天狩昊点点头，“老师让我不要干涉这里的事情，这是老师临行之言，我会遵守老师的意愿。我今日只为送老师最后一程，不过，愿意跟我离开的人，我会带走他们。”

妖帝若是出手，北境大军无法抵挡。但是人族妖族之间必定爆发战争，作为横在两族中的巫山那时必定首当其冲。

离开巫山对于命巫族也是一件好事，这也是渊老不让妖帝阻止的原因。

“他们有师兄的庇护，再好不过。”

妖帝肯带走命巫族人，这样的结局再好不过了。

龙羽说完之后，就向巫山之外走去，这里的事，也该有一个结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