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
骂也骂了,气也气了,但众人也明白,眼下拿李贞没什么好办法。
于是,
话题又转回了其他皇子。
韦进看了看陕东道的密报,轻蔑说:“李泰那边,看似精明,实则糊涂,这样一来,不知道会有冤假错案?杨公啊,要么就参他一本?”
杨忠摇了摇头,喟然说:“他既然没有针对谁,咱们也就犯不着了……?”
嗯嗯,
许宗岔开话题,忽然说:“要说奇怪,还得是李然那边,他搞什么睡眠测试?竟也追回了六成五?这其中怕是不简单吧?”
“是啊,其中必有缘故……会不会是老陆他们?”
韦进也不相信这种胡闹手段也能奏效,想着多半还是世家的人在背后支持他。
呵呵,
杨忠忽然从袖中取出一封密信,淡淡说:“建州都督王宠,乃是老夫的门生,这是他的亲笔信,你们都看看吧。”
哦?
韦进和许宗只看了几行,脸色瞬间大变!
从王宠所说的来看,所谓睡眠测试似乎真的是一种高明的手段?
不仅不是故弄玄虚,反而是杀人诛心!
结果竟然出奇地精准!
那些被揪出来的重犯,无论世家还是寒门,几乎无一错漏!
而且,整个过程,没有严刑拷打,没有逼供诱供,更没有引发大规模的相互构陷!
这怎么可能呢?!
但王宠乃是封疆大吏,也不会开玩笑啊。
两人倒吸了一口凉气,僵住好一会儿。
这时,
杨忠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淡淡说:“现在,还有谁认为骏王是在胡闹?”
喟然一叹,他又娓娓说:
“不杀一人,不用酷刑,看似温和,实则杀人诛心……这种手段,老夫纵横官场数十年,也是罕有见闻啊……”
嗯嗯,
韦进、许宗也深有同感——
自古以来,官场最厉害的角色,就是这等人!
看似和风细雨,却是杀人诛心,让人防不胜防。
至于李贞那种,虽然极其毒辣,但往往也只是一时的。
这时,
杨忠缓缓站起来,显得有些萧索落寞,又说:
“到头来,老夫倒还要欠他人情了……你们看最后还有一张供状……”
哦?
韦进、许宗一看,后面果然附了一张供状,竟然是建州都督王宠写的!
这?
这是何意?
杨忠却像是自言自语地说:“王宠贪墨巨大,证据确凿……李然追回赃款后,却把他放了,说是封疆大吏,不可擅逮,以免人心浮动……”
“这个人情,老夫焉能不认啊?”
哦……
两人也瞬间明白——
李然故意供状交回给王宠,王宠感恩戴德,自然就会寄回来给杨忠。
那意思就是说:我李然无意得罪,只要缴了赃款也就是了……
他能这样对杨忠,对陆德言那边,自然也是如此。
可见,
此人绝对是心思缜密,哪里像表面上的那么浮夸?
这可是妥妥的心思澄明啊……
一时间,
书房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杨忠靠在椅背上,忽然有一种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的感觉。
“陛下这四个儿子……没一个简单的啊……”
“老大酷烈,老三狠毒,老二隐忍……这个看似人畜无害的老四……恐怕才是最厉害的……”
嗯嗯!
咬人的狗不叫,古人诚不我欺!
韦进和许宗也忽然感觉自己几十年官场像是白混了。
……
丞相府,气氛多少有些压抑。
军需贪墨大案,如今总算有了结果:两派损失,大致平衡。
毕竟,贪墨军需这档子事,是两边都脱不了干系的烂账,查到这个结果,也算是在预料之中。
如果没有李贞在青幽道的胡作非为,这个结果完全可以接受,可偏偏李贞来了那么一手,就让世家这头把脸丢光了!下面的人也情绪低落,种种抱怨……
沉默一会儿,
宇文信再也忍不住了,怒骂一声:
“李贞疯狗!他这是假公济私!为了泄私愤,竟然滥杀无辜?!”
“贪了的,你杀了也就罢了!可至少有两成的人,不过是随波逐流,根本没拿多少,罪不至死啊!他竟然也屈打成招?!”
这一把,搞得他们非常难受。这几天下面的人把家里都堵得严严实实。他们几个压力很大。
这时,
窦贵冷哼一声,补充说:“宇文兄啊,他这可不止是报复那么简单。这是一石二鸟的毒计啊!”
“一来,固然是报复我等。二来,他这是踩着咱们的尸骨,去向杨忠那条老狐狸献媚啊!”
嗯嗯!
“混账!”
“王八蛋!”
“歹毒啊……”
“……”
众人一片乱骂。
陆德言却缓缓摇了摇头,喟然说:
“你们还是小看他啦……他可不是投靠杨忠!”
哦?
什么?
众人一下看过来。
陆德言压低声音。接着说:
“他是要强行捆绑杨忠啊!用血淋淋的手段,把自己和整个寒门绑在一起了……”
“杨忠那老贼,害怕陛下猜忌,又怎么敢承认跟李贞勾结?他一定会置身事外的!”
“如此一来,天下寒士就只会看着他李贞啊!”
啊?
嘶……
宇文信惊疑不定,问:“他,他就不怕陛下震怒吗?”
唉,
陆德言无奈苦笑:“如今大乾内忧外患,大战在即,何况又牵扯夺嫡之争,陛下不会轻易下重手啊。”
“再说了,那李贞早就把青幽道的水搅浑了……现在去查,又怎么查得出来?”
“无凭无据,他要喊冤,怎么办?”
唉……
众人一片哀叹。
窦贵却心有不甘,咬牙说:“那我们的人就白死了?那些被冤枉的,难道就这么算了?若是不管,人心就散了!”
沉默一会儿,
陆德言掏出几封书信,说:
“这些青州几个门生送来的,我已誊抄了一份,直接呈给陛下吧。这事啊,谁也不要开口了,就让陛下裁断吧……”
两人匆匆看完,只见上面详细记述了李贞在青州的种种暴行,桩桩件件,触目惊心,大体也说清楚了李贞的罪大恶极之处。
不过,信中也流露出强烈的不满,只是没有明说而已。众人知道:这都是下面的人在恼恨他们几个领头的。
沉默许久,
陆德言忽然说:
“幸好,此次李然倒是干得漂亮啊……”
“更难得的是,他释放了王宠,杨忠老贼怎么也得认下这个人情吧?”
嗯嗯,
众人也都感到一丝安慰:幸好看对了人!那李贞就是不行,还得是李然!
沉吟片刻,
陆德言直接切入了主题:
“此次评定,我们要力挺骏王,夺下第一!谅来那杨忠老贼也不好意思公开反对吧?”
“到时候,瞅准时机,让宇文赞把婚事定下来,如此就高枕无忧了……”
嗯嗯,
两人重重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