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平西侯府议事厅。
雍州的文武官员们,除了少数几位被林羽倚重的新贵外,几乎悉数到场。
刘修、何奉、马进卓等人站在前列,脸上带着惯有的恭谨,眼神深处却藏着一丝不安。
他们隐约猜到了今日议事的主题,心中也各自打着算盘。
林羽端坐主位,目光平静扫过众人。
他并没有绕弯子,直接将上午那村民的哭诉,以及听风楼收集了关于土地兼并和税赋问题的部分情报,简略述说了一遍。
“诸位大人。”
林羽的声音平缓。
“雍凉之地,为何如此贫瘠?百姓为何如此困苦?”
“天灾固然是一方面,可**恐怕更甚吧?”
台下鸦雀无声。
一些官员低下了头,不敢与林羽对视。
刘修清了清嗓子,上前一步道:“侯爷,雍凉毕竟地处边陲,民风彪悍,历来治理不易。至于土地兼并之事,乃是历朝积弊,非一朝一夕可改。至于税赋,也是……朝廷定下的规矩……”
“朝廷?规矩?”
林羽打断了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刘大人,你倒是说说,这朝廷,我林某还放在眼里么?何况是破规矩?”
“这……”
刘修一时语塞。
“土地,民之根本。”
林羽站起身,缓缓踱步:“税赋,是民生所系。”
他结合着前世的一些基础经济学常识,以最直白的话语,向在场的官员们阐述着一个简单的道理。
“土地高度集中,百姓们流离失所,税源就要枯竭,府库收入锐减,长此以往,必然导致民怨沸腾,动摇统治根基。”
“诸位饱读诗书,难道连如此简单的道理都不懂吗?”
他目光如刀,扫过每一个官员的脸。
“本侯决定……”
林羽停下脚步,声音斩钉截铁。
“即日起,在雍凉全境,进行‘田亩清查’!”
“彻查所有的土地归属,丈量田亩数量,核实人口丁册!”
“同时进行‘税赋改革’!”
“目标,就是‘均田地,轻税赋’!”
“要让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屋!要让百姓能够休养生息,不再为苛捐杂税所累!”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田亩清查?
税赋改革?
均田地?轻税赋?
这简直是要掘了雍凉所有地主豪强,甚至是在场不少官员的根啊!
大厅内瞬间响起一片压抑的抽气声。
刘修的脸色变得煞白,嘴唇哆嗦着,想要大声喝斥和反驳,却被林羽冰冷的眼神堵了回去。
何奉、马进卓等人也是面色各异,眼神闪烁不定。
他们知道,林羽此举,是为了巩固统治,也是为了收拢民心,为了雍凉的长远发展。
从大局来看,林羽无疑是正确的,甚至是必须的。
可改革,也必然会触及他们这些既得利益者的核心利益。
谁愿意将吃进嘴里的肥肉再吐出来?
“侯爷,此事……事关重大,牵连甚广,是否……是否应当从长计议?”
刘修鼓起勇气,颤声道,语气中充满了消极和推诿。
“从长计议?”
林羽冷冷看着他。
“是要等百姓都饿死了?还是等他们揭竿而起了,再议?”
“本侯知道,这项改革,会触动许多人的利益。”
“也会得罪很多人。”
“甚至,会引来巨大的阻力。”
林羽的目光扫过众人,带着一丝警告。
“但本侯心意已决!”
“谁要是敢阻挠,谁敢阳奉阴违,那就休怪本侯的刀不认人!”
他猛然一拍桌案,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整个大厅都为之一颤。
官员们噤若寒蝉,再无人敢出声反对。
林羽看着他们畏惧的神情,心中并无半分得意。
他知道,这才仅仅是开始。
真正的风暴,还在后面。
他别无选择。
为了那些在贫困线上挣扎的百姓,也为了雍凉的未来,更为了自己最终的理想。
这场改革,势在必行!
他仿佛又见到了府外磕得头破血流的汉子,那双充满绝望和祈求的眼睛。
那是万千雍凉百姓的缩影。
他们的苦难,他绝不能视而不见。
他们的希望,也必须扛在肩上。
……
“田亩清查!”
“税赋改革!”
这两个词,带着雷霆万钧之势,既砸懵了雍州的大小官吏,更让那些世代盘踞、根深蒂固的地方豪强们如坐针毡。
林羽这是要动真格的了!
而且是要掘他们的根!
命令下达后,具体的执行方案也随之出炉。
由新提拔的转运司副使苏文牵头,抽调了一批精干的官吏、账房先生,甚至还临时征用了部分讲武堂内算术成绩优异的学员,组成了数十支田亩清查工作队。
这些队伍,在少量平西军士兵的护卫下,带着统一印制的文书、丈量工具和登记册,奔赴雍州各郡县和乡野。
林羽的要求非常明确:务必在两个月内,初步摸清雍州全境的土地归属、田亩数量、人口丁册,为下一步的税赋改革打下基础。
可理想丰满,现实却骨感得令人心寒。
清查工作队下到乡里的第一天,就遭遇了前所未有的阻力。
雍州城外,李家村。
村口那棵歪脖子老槐树下,村正李老四揣着手,眯缝着眼,看着眼前这几个穿着崭新吏服、带着几个半大兵娃子的工作队,皮笑肉不笑。
“几位官爷,辛苦辛苦了哈。”
“也不知来俺们这儿的穷乡僻壤,有何贵干呐?”
带队的,正是那位林羽颇为看重的苏文。
他较为年轻,也缺乏基层的经验,可为人正直,做事也认真。
“老丈,我等奉了平西侯将令,前来清查田亩,登记人口,还请配合。”
苏文拿出盖着平西侯大印的文书。
李老四瞥了一眼,浑浊的眼珠转了转。
“清查田亩?登记人口?”
“官爷,可不是俺说,这地里的庄稼刚刚种下,家家户户都忙着呢,哪有功夫搞这些?”
“再说,这田地都是祖上好不容易传下来的,有啥好查的?人口嘛,也就这些,年年如此。”
他语气惫懒,一副极不耐烦的样子。
村口渐渐围拢了不少村民,他们大多面带菜色,眼神麻木,只是远远看着,没人敢靠近。
“老丈,这是侯爷的命令,也关系到了日后的税赋,对大家都是有好处的,还请……”
苏文还想解释。
“好处?”
李老四嗤笑一声,打断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