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物!”朱瑀眼睁睁看着曹节手中的茶碗疾飞而来,却不敢有丝毫闪避,只能硬生生地承受这一击。
茶碗撞在朱瑀的额头上,瞬间破碎,滚烫的茶水混合着瓷片四散飞溅,割破了朱瑀的皮肤,鲜血立刻涌出,与茶水一起沿着他的脸颊滑落。朱瑀咬紧牙关,强忍着痛楚,连眉头都不敢皱一下,更不敢伸手去擦拭。
“大长秋息怒,小人该死,小人该死!”朱瑀的声音颤抖,但他的身体依旧跪得笔直,不敢有丝毫懈怠。
曹节的眼中闪过一丝满意的冷酷,他喜欢看到手下人这样的恐惧和顺从。他知道,只有这样,这些人才会真正地为他所用,不敢有半点差池。
“你知道自己的错在哪里吗?”曹节冷冷地问道。
“小人…小人知道,是小人办事不力,让大长秋失望了。”朱瑀的头低得更深,他的声音中充满了自责和恐惧。
曹节的声音冷酷而尖锐:“别给我打马虎眼!你深夜大张旗鼓去了张奂家,竟然连窦武的余党都搜查不出来!你这是在敷衍了事,还是在暗中包庇?”
朱瑀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额头上冷汗直冒。
“大长秋,小人……小人确实尽力了,但张奂家中并未发现有任何可疑之处,小人……小人也不敢肆意妄为,以免惊扰了朝廷重臣。”朱瑀结结巴巴地辩解道。
“哼,你以为你的这点小聪明能瞒过我?”曹节冷笑一声,“张奂是何等人物,他的手段岂是你能轻易看穿的?你这样不痛不痒的搜查,不仅没有查出任何线索,反而可能打草惊蛇,让窦武的余党有了警觉。”
朱瑀连连磕头,额头上的红肿更加明显:“大长秋教训的是,小人愚钝,未能完成任务,让大长秋失望了,请大长秋责罚。”
“失望?”曹节冷笑,“你不仅仅是让我失望,你这是在威胁我的地位,威胁整个计划!如果你再这样无能,我不介意换一个更聪明、更有用的人来替代你。责罚你若是有用,你现在就在北寺狱了。”
朱瑀的身体微微一颤,他明白曹节这句话绝对不是威胁。
“小人明白,小人一定会加倍小心,绝对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曹节深深地看了朱瑀一眼,转身回到座位上。他需要朱瑀这样的棋子,尤其是在追查窦武余党的关键时刻。但也要让他明白,任何一次失误都可能是最后一次。
“罢了,你昨夜那一番扬铃打鼓的折腾,只怕窦武余党早就听到风声跑了,先不必去管他们。陈蕃老匹夫的孽子陈逸的下落可查到了?”
“回禀大长秋,陈逸的下落还未知晓,不过——”
眼见曹节神色一变,朱瑀也不敢再吊胃口,忙道:“小人已经发现了收葬陈蕃尸首之人。”
“哦,是谁这么大胆?”曹节抬眼扫了一眼朱瑀。
“沛国铚县令,陈留朱震。”
“‘疾恶如风朱伯厚’?”曹节怒极反笑,“很好,很好,这些读书人为了沽名钓誉,竟敢视皇上的诏令如无物,一个二个争着和逆党为伍。”
朱瑀忙低下头,不敢接话。
“朱震此人,不可留。”曹节的声音冷硬如冰,“你去安排一下,找个合适的理由,将他除去。顺便,继续追查陈逸的下落,我不希望看到陈蕃的余孽有任何死灰复燃的机会。记住,盯紧了朱震,陈逸的下落也就**不离十了。”
“唯。”朱瑀低头领命而去。
等朱瑀离开,曹节的面色缓和了一些,他转向书房的里间,淡淡地说:“行了,出来吧,十一。”
随着曹节的召唤,一个身影从阴影中缓缓走出,步履轻盈,小心翼翼。这原本无名的文书小吏,因为在北宫禁省中取出那份足以撼动朝局的诛宦奏章而得到了曹节的注意,如今他总算有了一个名字,尽管只是个代号——“十一”。
十一的面容苍白,眼神中透露出一种与生俱来的谨慎和恐惧。他深知自己在这个权力斗争的漩涡中所处的位置,一个不小心,就可能万劫不复。他走到曹节面前,低头行礼,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大长秋。”
曹节上下打量着十一,眼中闪过一丝满意的神色。这个小子虽然胆小,但办事还算得力,而且在关键时刻能派上用场。他点了点头,示意十一坐下。
“你这次做得不错,那份奏章的事情,我已经处理妥当,没有引起太大的波澜。”曹节语气中带着一丝赞许。
十一拘谨地虚坐在曹节对面,小心翼翼地回答:“都是大长秋安排得当,十一只是按照吩咐行事。”
曹节微微一笑,他知道十一的谨慎正是他需要的品质。在这个充满阴谋和诡计的宫廷中,谨慎有时候比勇气更为重要。
“接下来,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曹节顿了顿,继续说道,“我要你继续潜伏在禁省,密切关注那些大臣的动向,尤其是那些可能与窦武陈蕃余党有联系的人。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即报我。”
“十一明白。”这面色苍白的年轻人声音低沉,尽管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但他的回答中没有丝毫犹豫。他知道自己已经走上了一条不归路,但为了生存,为了在这场权力的游戏中保住自己的位置,他必须全力以赴。
曹节满意地点了点头,他对十一的忠诚和顺从感到欣慰。在这个时候,一个能够绝对服从命令且不会引起怀疑的棋子是至关重要的。十一的存在,对他来说,是一把锋利的刀,可以悄无声息地割断敌人的咽喉。
“你做得很好,十一。”曹节再次强调,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罕见的温和,“只要你继续为我效力,我不会亏待你。但记住,你的身份必须保密,一旦被人发现,不仅你的性命不保,还会连累到我。”
十一深知其中的利害关系,他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已经铭记在心。“大长秋放心,十一知道分寸,绝不会泄露半点消息。”
曹节站起身来,走到书架前,似乎在寻找什么。他随手取出一卷文书,递给十一:“这里有一些你可能需要的东西,好好研究,对你接下来的任务会有帮助。”
十一接过文书,小心地揣入怀中,然后再次低头,默默地退出了书房。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的每一步都必须更加小心,因为他的身份已经不再是一个普通的文书小吏,而是一个潜伏在暗处,为曹节监视和收集情报的密探。
曹节家中,精美的家具、华丽的装饰数不胜数,每一件物品都摆放得整整齐齐,不容一丝错乱。府中的仆人们来去匆匆,他们的脸上没有笑容,只有刻板的严肃和小心翼翼。他们的每一个动作,都像是被严格规定好的,没有半点自由。十一知道,这里的每个人都在权力的阴影下生活,他们的命运和自己的并无二致。
十一站在府邸的门口,回首望去,墙体厚实,颜色灰暗,每一砖每一瓦都被打扫得寸草不生。府邸的大门紧闭,门上的铜钉在夕阳的余晖下闪烁着冷冽的光芒,宛如一双双警惕的眼睛,时刻监视着四周。
他感受到了从这座府邸散发出的压迫感,那是一种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力量,一种让人想要逃离的冲动。在这里,他仿佛看到了自己的一生,如果继续留在这里,他将永远无法摆脱这种压迫,无法追求真正的自由。
尽管已经过去了月余,但每当想起辛亥日那晚的变故,十一的心中依旧会涌起难以言说的恐惧。窦武和陈蕃两家人的惨况,他并未亲眼所见,只是从宫中的窃窃私语和讳莫如深的目光中,拼凑出那场悲剧的轮廓。真正令他感到恐惧的,是宫中几乎瞬间就消灭了窦陈等人的存在痕迹,大将军、太傅,这些显赫的官职和尊贵的身份,在权力的残酷面前,竟如同薄纸一般脆弱。
“大将军、太傅又如何?”十一在心底自问,声音中带着无尽的感慨和颤抖。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拥有无上权力的人,在宦官的阴谋和皇权的冷酷下,竟然如此不堪一击。他们的府邸被抄家,他们的家人被株连,他们的名字成为宫中的禁忌,仿佛他们从未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
这种权力的无常和生命的脆弱,让十一开始意识到,无论是多么显赫的官职,多么深厚的背景,都无法保证在宫廷的权力游戏中安然无恙。在这里,每个人都可能成为权力斗争的牺牲品,每个人都可能在一夜之间失去一切。
他恐惧权力,恐惧它如同猛兽般吞噬一切,无情地将人的生命和尊严撕成碎片。辛亥日的记忆如同梦魇,时刻提醒着他权力的残酷和无常。他看到窦武和陈蕃的倒下,他们的荣光在权力的风暴中瞬间熄灭,连灰烬都被清扫得干干净净。这种恐惧让他夜不能寐,每次闭上眼睛,他都能感受到那种力量带来的窒息感。
那些曾经权倾一时的官员,他们的名字、他们的功绩,甚至是他们的家族,都在宦官集团的操纵下,如同从天上落入水中的雨,消失得无影无踪。那种力量,那种能够在无声无息中抹去一个人所有痕迹的能力,让十一不寒而栗。
十一知道,他的命运同样脆弱,在这个充满陷阱和阴谋的宫廷中,自己不过是一颗随时可能被牺牲的棋子。一旦失去了利用价值,或许也会像窦武和陈蕃一样,被无声无息地抹去。这种念头让他在夜深人静时难以入睡,每一次呼吸都充满了对未知的恐惧。他必须更加小心,更加隐忍,必须学会如何在权力的夹缝中生存,如何不引人注意地保全自己。因为在这个世界里,恐惧和谨慎,或许是他唯一能够依赖的东西。
可是,十一却又对那种力量着迷。那种能够在一夜之间改变命运、抹去存在的力量,虽然令他恐惧,却也让他无法抗拒地感到敬畏和好奇。他时常暗自思索,是怎样的智慧、手段和决心,才能使一个人或一群人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他渴望那种能够左右他人命运的力量,渴望那种被人敬畏、高高在上的感觉。他想象着自己如果拥有那样的力量,就能够摆脱现在的屈辱和恐惧,能够保护自己,能够在宫廷的棋局中成为执棋之人,而不是任人摆布的棋子。
这种纠结的心态让十一变得矛盾。他在白天尽力表现得谦卑和顺从,但在夜幕的掩护下,当他独自坐在狭小的房间内,烛光摇曳,映照着他苍白而焦虑的脸庞。他的眼神空洞,仿佛在凝视着内心深处的恐惧与渴望。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扭绞在一起,仿佛被傀儡戏的丝线牵引。哪怕勉强入睡,他的梦境中也充满了权力的象征:皇冠、权杖、锦衣华服,随后,这些很快就会变成恐怖的幻象,窦武和陈蕃的惨叫声在梦中回荡,提醒他权力的代价。醒来时,他常常一身冷汗,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十一知道自己不能一直这样下去,他必须做出选择。是继续在这种恐惧与渴望的夹缝中生存,还是勇敢地迈出一步,去追寻那看似遥不可及的权力。或者像辛亥日那晚他几乎就要做到的一样,跳出宫门,逃离这场权力的游戏。但无论选择哪条路,他都清楚,这将是一场充满未知和危险的旅程。